奇异人生之知青岁月(179)
沈梦昔装作没有看见。
一匹马嘶叫着从远处跑来,汽车上一个老头忽然爬下了车,马儿用大脑袋蹭着老头。
“如果马能跟着车,就让它跟着。”沈梦昔跟老人说:“你赶紧上车!”
女干部拖着一个装了大半袋的麻袋,扔上了汽车,让大儿子坐在上面,她抱着小的那个孩子坐进驾驶楼里,另外还坐了那个抱着婴孩的妇女,还有两个四五岁的男孩。
其余的人都挤在后面。
汽车终于发动,空气已经开始呛人,沈梦昔向北看去,距离十八连两公里远的一座山,已经满是火光,风吹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公路,——唯一的出路。
沈梦昔敲着车顶,大喊:“王建国,快开车!”
喊完自己一愣,为什么会下意识喊出王建国的名字呢。
“加速!王正林!”沈梦昔又喊了一遍。
汽车行至六公里拐弯处,忽然刹车,车上的人晃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人差点压到担架上的伤员。
年长医生忽然大声喊:“不好!伤员没有脉了!”
四月,依然天寒地冻,坐着敞篷车,好人也禁不住折腾,何况是重度烧伤的人,沈梦昔一阵难过,如果不马上移动,而是及时治疗,他或许还有救。
已经无暇深究,沈梦昔站了起来,刚要拍车顶,就看到前方的山路,有一半已经被火吞没。公路左侧的山,已经完全燃烧,浓烟和火舌阻挡他们的去路。右侧是一处小悬崖,别人或许可以下去逃命,但是伤员不行。
司机王正林推开车门,崩溃的喊:“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个十九岁的浙江男孩,来到农场一年,开车技术过硬,只是性格有些绵软,沈梦昔老觉得他应该做些宣传工作,不应该开车。
“喊什么?开车!冲过去!”沈梦昔被呛得直咳嗽。
“开不了,我开不了!”王正林蹲在路边大哭。
“你以为后面有退路吗?”沈梦昔跳下车,一把揪起他:“你往后看!”
后面最多五百米,是沿着山路蜿蜒而来的火势。
“上车,勇敢点!冲过去,就是咱们的农田,没有树木,就没有火情了!”但无论沈梦昔怎么劝说,王正林就是瞪大惊恐的眼睛,无助地坐在地上。
“啪!”沈梦昔怒极打了王正林一个耳光,“你特么还是男人吗?一车的老弱病残,都寄托在你的方向盘上,你特么说开不了!你特么为什么不留在你妈怀里吃奶!”
挨了耳光的王正林也没什么反应。
“谁会开车!”
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一片嚎哭。
前方是浓烟烈火,后面是风助火势。
沈梦昔一脚将王正林踢了个跟头,“上后面去!”
沈梦昔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王正林依然躺在地上呆呆地不哭不动,两个医生下去将他推上了车。
六年农场生活,沈梦昔学会了滑冰、游泳、骑马、所有农活,还跟王建国学会了开大解放。
这对沈梦昔来说并不难,他们去团部卫生院取药的时候,回来往往都是沈梦昔开车。
“不许哭!”沈梦昔对着旁边一个劲哭的妇女吼,“再哭都滚下去!”
那女人猛地捂住嘴巴,死命止住了哭,几个孩子也都不敢哭了。
沈梦昔一踩离合,车动了,窜了几下,又停了,车憋灭火了。
车后面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哇哇大叫着,跳下车,又爬下悬崖,逃命去了。
沈梦昔已经无暇顾及她们,自求多福吧。
两个医生火速下车,拿着摇把子一通摇,车终于重新发动了。
沈梦昔默念了几句。
从倒车镜看看后面逼近的火,心一横,驾车向前冲去,车前灯大开,女干部用手电向远处照着观察路况。
如同在地狱踽踽潜行,黑烟红焰,鬼魅的配色,强烈地刺激着人的感官,枯枝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神经断裂的声音。火舌舔着驾驶员一侧的车窗,车窗发出一声脆响,碎裂开来,那妇女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孩子也哇哇大哭,女干部一把捂住她的嘴。
火舌有了通道,直接舔上了沈梦昔的头发,她下意识地伸出左手阻挡,她瞬间闻到焦糊的气味,头发打着卷滋滋作响,着了起来,女干部摘下自己的围巾,一把抱住沈梦昔的头,迅速拍灭头上的火焰。
沈梦昔觉得左脸颊烫得厉害,左手也火辣辣地疼,这个时候她应该迅速冰敷,但已无暇,她双手紧握方向盘,探着身子,紧盯路面,一公里多的路段,像一辈子那么长,沈梦昔甚至把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回忆了一遍,她嘴里不停地无声念着:“我不要烧死,我不要烧死!”
前路渐渐明亮,终于开出了这个地段,前方山边的树已经几乎烧尽,不再有巨大的火舌,右边也不再是悬崖,沈梦昔松了一口气,关了前灯,开到安全地带,停下车用水壶里的水冲洗左手,戴上围巾,将一个冰袋夹在烫伤的脸颊边,询问后面有没有问题,大家都惊魂未定,应答着还好,没有受伤,看着汽车左侧车厢挡板已经焦黑,又看看仍然木木的王正林,只好继续开车,一个小时后,终于在十五连与打完隔离带的团长汇合,沈梦昔红了眼圈,车后也传来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