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462)
“……”
“我知道你不信圣贤书,也不信那些道理与先贤。你觉得总有更轻松,更舒服的路可以走。许多人,也确实都选了这种路。可是我不是他们,我也不是你。我喜欢那种更辛苦,背负更多的路。杜大人当初选这条路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迫于无奈,我不知道。但是他走下来了,他没有放弃过。而我,也不想放弃。韩渊,如果你真的这样看不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拉着你陪我走这条路的。”
“……”
一阵风刮过,韩渊突然感觉到了这草原夜风的凉意。他声音沉了下来,
“白皎然,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韩渊,我说什么,你都不以为意。你说话厉害又好听,我从来说不过你。”
白皎然声音平静,
“但是你心里清楚,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
韩渊压着一股火,半天没说话。白皎然也没有开口。好在两人都不是那样冲动的性子,韩渊还能沉默着将白皎然送到营帐旁边,掀开帘子请他进去。
可等他转身独自往回走,压抑的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
“韩大人,夜色深了,风大路远。这边有轿子……”
“不坐!”
韩渊一声低吼,将身边侍从给赶走了。他在夜风里健步如飞,心里憋着一股火,快步往自己住处走。
“心里话!哈哈,说得真好,说得真漂亮——鞠躬尽瘁,一身正气,好他妈一个白皎然,好他妈一声心里话!”
他低声骂了出来。结果不但没消气,反而更觉窝火。他一口气走到自己住处外,走了一身汗,这才喘着粗气在营帐前站定。
头顶月在中空,早就过了子时了。草原上果然风大,呼啦啦一阵风吹过,将韩渊热身子一吹,激得他一个哆嗦。浑身的汗被这样一吹,只觉透心凉。
他脑子也跟着凉了下来。只是心里依然憋得难受。白皎然的话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着,
——“怎么你只想着自己舒服……也不考虑大局……”
——“我知道你不信那些道理与先贤……你总想走更轻松,更舒服的路……”
——“我不是你……”
最后,定格在那一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拉着你陪我走这条路的。”
“你是清清白白,老子就是机关算尽。你清正高洁,老子就是他妈的厚颜无耻!都是老子不是东西,挡着你做圣贤的路了?”
这像是一声质问,可惜不会有回答。韩渊站在远处,低头看着地面。皎洁月光从半空投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韩大人!您怎么还不去休息?外面太冷了,您方才又出了一身汗。”
下人看他不进去,过来劝他,
“要么,我来烧些热水,韩大人沐浴过再去睡吧。”
“用不着!”
韩渊一声低吼,
“老子就是脏,就这德行!比不上你们清白干净,洗什么洗,不洗!”
说罢,他也不理那被他吼得发愣的下人,气哼哼进了门。他随便甩脱外袍,带着一身汗就上了床。
带着汗意,浑身黏腻湿冷,十分难受。韩渊将被子扯过头顶,将自己裹在其中,闭上了眼。
可他睡不着。
过了不知多久,下人才敢蹑手蹑脚地进来,替他将火炉点上。
他隐约听到韩大人被子里传来声音,却不知是醒着还是梦话——
“……小王八蛋……真没有良心……老子都他妈的是为了谁啊……”
西蛮的草原啊……啊……啊……啊啥来着?
第二日。
韩渊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他看一眼窗外,发觉太阳早就升上半空,就知道自己起晚了。
奇怪了,他根本不是这种贪睡的人。今天怎么就睡过了头?而且,明明睡了许久,帐子里也点着火炉。可他却觉得身上发冷,有些打哆嗦。头更是沉重得很,有些发晕。
“来人,给我端点水喝。”
一张口,嗓子都哑了。韩渊蹙了眉头,起身拢上外袍。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昨夜出汗吹风,有些着凉。
但着凉就着凉吧。当初孤身一人闯荡西域,多少次水土不服病得几乎爬不起来,依旧咬着牙跟那些金发碧眼大胡子们谈笑风生做生意。他从来吃苦习惯了,也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他只是有点惦记白皎然。
昨日他没忍住撂了脸子,分别时候两人气氛很尴尬。白皎然本来就心思单纯,说不定会很在意。
自己皮糙肉厚,昨晚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何况那个小王八蛋……今日又是一场硬仗。这谈判磨起来没个头,少说还要几天……他又不听劝。万一没休息好,身体扛得住吗?
韩渊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昨天该更压着些火气,将他哄好了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