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砚冰(65)
“也好。”幽王跟着柳迟砚进了府,只觉柳府冷冷清清,地方也不大,哪都不适合柳迟砚常住。他收了伞,与柳迟砚走在廊下,口中说道,“我让人在城南修了座藏书楼,你可以去看看……书都是我命人从宫中抄出来的,比之二哥家中的藏书只多不少。等我成了太子,我叫人往别处再修几栋,便是失火了书也不会少半本,全都能再抄回来。”
柳迟砚听着幽王的话,脚步顿住了。他仰头看向幽王,见幽王面色极不自然,显然不习惯说好话哄人。听到幽王吞吞吐吐地说出“失火”二字,柳迟砚不由笑了,缓声说道:“好。”
幽王这次还真在柳家喝了杯茶就走了,什么都没做。
柳迟砚望着对面空了的杯子好一会,叫人把桌子收拾干净。
这时外面忽然喧哗起来。
是长阳侯府的人来了,不知怎地把柳乘舟抓了起来。
柳迟砚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柳乘舟所住的院子,就见长阳侯世子在那里质问:“你根本不是柳家的儿子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是柳家的血脉!你说话!”长阳侯世子气愤得很,一股脑儿把过错全推给柳乘舟,“你是不是故意来挑拨我们表兄弟俩关系的?我们小时候玩得多好,都是你出现后我们才闹成这样!”
柳乘舟不吭声,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也只是流泪。
柳迟砚见长阳侯世子还要逼着柳乘舟承担所有错处,平静地打断道:“够了,你来我们家闹什么?”
长阳侯世子听见柳迟砚的声音,立刻上前和柳迟砚说起柳乘舟的身世,说是有人告发柳乘舟其实是他奶娘的儿子,和柳家毫无关系!
这个柳乘舟,就是个骗子!
他只是个下人的儿子!
柳迟砚道:“那又什么样?”他冷淡地看着长阳侯世子,“他是柳家的庶子还是柳家的养子,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对于“自己”来说,柳父背叛了怀孕的妻子是事实,长阳侯世子帮着庶弟打压“自己”也是事实,不会因为柳乘舟的身世存疑就有什么不同。
既然柳乘舟姓了这么多年的柳,吃着柳家的饭长大,名字也早就写入族谱,那他顶多也只是从庶子变成养子而已,仍旧算是柳家人。
柳乘舟听了柳迟砚的话,原本黯淡的双眼顿时又燃起了光芒。他挣脱压住他的侍卫,膝行至柳迟砚脚边仰视着自己从小仰望的兄长,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柳迟砚垂眸看了庶弟眼底由衷的崇敬,没拒绝他的称呼。他厌烦地对长阳侯世子说道:“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不必管,也别往外宣扬。”
长阳侯世子看了看巴巴跪到柳迟砚脚边的柳乘舟,又看了看脸色淡淡的柳迟砚,顿时生气极了:“他就是个骗子!你为什么宁愿要个骗子当弟弟,也不愿意原谅我!”
柳迟砚微微挑眉,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做了什么要我原谅的事吗?”接着他又问,“如果有的话,你又做了什么能让我原谅你的事?”
长阳侯世子一下子哑了。
柳迟砚没再多留,转身离开柳乘舟的院子。不想才刚走出院门,就看到柳父站在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痛苦不堪的模样。
人到得倒是挺齐。
柳迟砚没觉得多快意,他只觉得荒唐得很。这个庶弟是假的,这个书中世界发生过的一切便显得更加荒唐,所有让“自己”变得阴郁又孤僻的过往不过都是起源于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那不是更可笑了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自己”心里还存着几分期望。
寄望于别人本就是最愚笨的想法。
本来就只是生活里的一点小调剂。
得之则喜,失之不忧。
柳迟砚没管柳府上下的热闹,独自对着窗外的夜雪读书到明月高悬。他收了书,正要解衣歇下,又看到幽王翻墙越院而来。
“殿下。”柳迟砚仰头喊。
幽王一语不发地把他揽入怀中。
“怎么了?”柳迟砚有些疑惑。
“你要留着你那庶弟?”幽王闷闷地问。
柳迟砚垂下眼睫。
果然,长阳侯世子不会无缘无故发现庶弟的身世,肯定是幽王查到了,故意派人捅到长阳侯世子面前。这样一来,庶弟在家里待不下去了,长阳侯世子说不准也没脸再上门。
这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柳迟砚道:“养到这么大不容易,不是亲生的也无妨。”反正又不是记在他名下,他那便宜父亲不舒坦就自己憋着好了。
幽王是真的郁闷了,偏他又不能和柳迟砚讲那家伙后来偷尸的事,要不然柳迟砚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他记得柳迟砚当时只看到下令千刀万剐那一段便把话本搁下了,想来是不知道那小子在肖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