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归(26)
“这如何使得?”
“我说使得,便就使得。别忘了如今我可是一家之主,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你就想违抗不成?”
冯春脸上震惊的表情一直未曾变过,眼睛湿漉漉的,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裴敏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柔声劝慰道:“好了,别担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不会一直这样住下去,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盖一座大房子,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住,好不好?小春儿?”
“自然是一家之主说了算的。”冯春极力掩饰住了外露的情绪,心里暖得连身上习惯性竖起的尖刺都是软的。裴敏知带个他的意外太多了,全部都是他从来不敢肖想,未曾奢望过的真情实意。
裴敏知听他这么说,再也绷不住眼底的笑意, 笑得像个孩子。
“早这么听话多好。去吧,去休息,这里我收拾一下就好。”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公也用一个个明媚的好天气帮他们锦上添花。谢伯闲不住,很快拿起了自己种地的老本行,叫冯春帮他把房山屋后的土地都开垦了出来,准备种些瓜果蔬菜自给自足。
冯春十岁到南馆不久便生了一场重病,对之前的的记忆模糊一片,像是从来没干活这些活计,对什么都倍感新鲜好奇。
谢伯见他有兴趣,自然高兴,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两个人经常在院子里比比划划,像是在探讨什么了不起的大计划。
裴敏知整日忙着坐在屋里看诊,无暇参与,偶尔也会忍不住侧耳倾听。谢伯的大嗓门里如何藏得住秘密?很快就被裴敏知得知他们要把前院打造成花园果园,后院种满各式蔬菜。
种子种下以后,冯春望眼欲穿,每天不知道要往院子里跑上多少次。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确认种子有没有发芽,做饭之前要看,吃饭之后要看,连去解手都要在院子里多转上一圈。最初的几天,土地里毫无动静,冯春便整日心事重重,有时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光秃秃的土壤瞧。裴敏知就一起跟着着急,恨不得将那些种子挖出来质问,为何如此沉得住气。
终于有一天,稚嫩的小芽接二连三的破土而出,院子里一下子充满了勃勃生机。裴敏知从来没有见过冯春对什么事情如此痴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地从禁锢自己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但至少他脸上的空洞淡漠越来越少了, 淡淡的绿色给冯春的笑容染上了春天的气息,那是裴敏知从来没见过的鲜活明媚。
那是心怀希望的样子。
村民们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柔弱秀美却身有残缺的男孩子,见他这么喜欢花花草草,也会偶尔带个他一些漂亮的花苗。每一次冯春都会深深地鞠躬跟他们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种到土里。每一次见他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模样,裴敏知都忍不住想,其实他播种下的并不是单纯的一草一木,而是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期寄。
这样的好事裴敏知自然也不能缺席。
一天晌午吃过午饭,裴敏知趁二人午睡休息,一个人跑到山上砍了几根粗壮的竹子回来。又叮叮当当在院子里捣鼓了一下午,做了张桌子和几把小凳子出来。虽然说不上多精巧,但胜在简洁雅致,置于满园的花花草草之中别有一番意趣。
谢伯见了赞不绝口,冯春则是默默地将他们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自此之后,三个人每天总会找机会烹一壶粗茶,坐在园中小憩片刻。不管是侃侃而谈一些茶米油盐,家长里短,或只是微笑沉默,都是一样的惬意舒坦。
第19章
夏日炎炎,草木繁茂。
裴敏知和冯春换上干净利落的粗布短打,每人各背了一只竹篓子,结伴上山采药去了。
因为一直恪守着免费为乡亲们看病的承诺,他们这一家里面三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囊中羞涩。虽说如此自给自足的乡野生活,再加上村民们的热情照拂,基本上没有什么花销和开支。裴敏知却不得不为日后,那些充满未知的生活着手做些打算。他们至少应该储备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被生活千雕万琢之人,走一步看三步的小心谨慎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处事习惯。
别人眼里的裴公子整日里嘻嘻哈哈,悠悠哉哉,看似胸无大志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小日子。有谁知道,这个人自觉肩负起来的,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远远不该承受的重担。不论是曾经的苟且偷生还是如今的兜兜转转,为了身边交付真心的那些人,他的心里从来不敢存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思前想后一番,唯有炮制一些草药去城里售卖,是当下最行之有效赚钱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