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医女(586)
有好几回,他打听到前头已经打进了素苫,他都动了心想去看看,可是这里每日都要总了账之后往隽城报军需,再后来,前头越推越远,人手紧缺的厉害,一个人恨不得分三个用。
近几日,听说北境全线开战了,就更缺少人手了,粮草那边出了两回错之后,多日不见的孙叔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嘴角上两个大燎泡,直让看见的人,也跟着疼。
孙叔一个长揖到底,便连粮草的总账和军需也并到这里来了,王三郎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倒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全无用处了。
这几日,他就在这院子里,白日里和各处来交账的管事对着账,夜里总账报需求,清晨再送出去,就这么兢兢业业干着莫名其妙到了自家手上的差使,得了空再侍候侍候张家老祖宗,虽说那位老祖宗一般不太搭理他,可他心里那份失落,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减了不少。
王三郎看了看屋里已经靠着墙睡熟的那位军爷,再看了看还在外头踱步的张家老祖,咬了咬牙往前跨了几步,到了张家老祖跟前,轻声道:“老祖宗,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不打紧的,便跟三郎说说,疏散疏散也好。”
张家老祖正围着脑子里那一团乱麻转着圈儿,猛然被王三郎这么一问,那团乱麻倒好像突然被斩断了,张家老祖看着王三郎愣怔了许久,直让王三郎被瞧得心里直发毛,才突然问道:“念丫头做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三郎想都没想,便十分郑重地脱口而出:“功德无量,老祖宗,这北边的事儿三郎知道得不多,但是从君仙山到京城的事儿,三郎多少知道些,三郎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只有这四个字,才能配得上。”
张家老祖面上虽没什么变化,可他眼里那抹欣慰,王三郎还是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便又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老祖宗,是不是阿念出了什么事?”
张家老祖却突然站直了些身子,往旁侧走了一步,语声徐徐:“如此,你便说说念丫头来北地之前,北地是个什么景况?”
王三郎知道张家老祖突然这么问,肯定不是为了考较自己,但只觉在这位老祖宗面前,最好还是按照本心说话,否则不知那句说错,连补救都不知道怎么补救,只轻声道:“三郎浅见,应当说是十分复杂。”
王三郎见得张家老祖没反应,只是自顾自往前踱步,便也跟了上去,接着道:“其一,是朝廷和北地之间,关系很微妙,也很胶着。”
“其二,北地内部,应该也是暗流涌动。”
“这里头当然有很多原因,但是若说重中之重,便是那时安北王妃一直无后。”
听得王三郎这几句说了个表面的话,张家老祖倒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有些话,只需一句,便知其中深浅。
张家老祖这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刚来北地的时候,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许多,朝廷和长公主在北地,几乎已经被踩进了尘埃里。”
“那时候的北地百姓,几乎眼里只有安北王府而没有朝廷,几乎只知安北王府太妃而不知长公主。就连朝廷为了让北地百姓军户不饿肚子,想尽千方百计,抬高北地所产粮食价格,用以换食南边一年三产的水稻,都能被污成朝廷在巧取豪夺,其余种种,就更不用说了。”
“那时候长公主病重,安北王也颇有些意气消沉,北地内忧外患,甚至还有内外勾结之祸,哎,实在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王三郎听得张家老祖这番话,心里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这才几年功夫,这样的颓局就能到今天这样,王三郎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官家和安北王,内外统一,要在这样的时候发动这样一场大战了。
在外患面前,所有内部的暗流才能暴露无遗,而那些真正是为了北地长治久安的力量,才能扭成绳索,一致对外,或许一场大战,反而能涤荡了这北地的风气,让整个北地进入焕然一新的境地,毕竟,北地是有了小主子的。
张家老祖沉默了一阵之后,又继续道:“我们来之前,虽说预料到了一些困难,可也过于乐观,以为只要治好长公主的病,让这北地能后继有人,当能稳住局势,只要北地大局稳定,剑指旌国,逼迫旌国交出贼子毕彦,应当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现实并不如此,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人心,便是连安北王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
“这样的情势之下,念丫头或许有些鲁莽,但却还是依着本心,相信那位王爷对朝廷和官家的忠心,凭着无意中发现的一点端倪,给安北王撕开了一条小口子,先掳开了这北地百姓奉为圣人的安北王府老太妃那层高贵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