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80)
颜幼清闻言,脸颊即刻飞红却还是强撑着羞涩假装入睡。宫岚岫怎会瞧不出他那低劣的演技,却不拆穿只轻叹一气:“既然睡了,那我便去瞧瞧云儿吧。”
颜幼清一听这话终是忍不住了,连忙起身拽住了他的衣袂一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望着别处,恼道:“你原应了我会早些回来陪我放烟花的,如何又到这个时辰才来找我。”
他闻了闻他身上萦绕的酒香,便知他又去万仪楼寻花问柳了,故而心中一阵不快。
宫岚岫双眸虚望上方,沉声「嗯」了会儿道:“眼下是放不了了,明日再看也不迟。”
颜幼清气哼一声,放了他的衣袖又翻身躺下,面朝里侧,不依不饶地道:“我不!我就要现在放,若等到明日我便不高兴了。你再说什么,我也不听了。”
宫岚岫转头看向因为乱风推撞而嘎嘎作响的门窗,显然是个不会安宁的夜晚。
他又低眉望了眼颜幼清娇嗔的模样,才碰了碰他的手就被气恼地赶去。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气,对着门外喊道:“泉生,去把烟花拿来。”
泉生在门外回话:“少爷,这个天怕是放不了烟花。”
宫岚岫一脸果不其然地又看向颜幼清。颜幼清蹬了蹬被子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他赌气道:“我就要!”
宫岚岫拿他没辙,对泉生喊话:“去取来。”
泉生的身影从门外消失,很快他捧着一箱烟火而来。
厢房门大敞,昏黄的火光从屋内蔓延至门外阶梯,晃悠悠在门前洒下一片淡光。
大门前摆了一张圈椅,宫岚岫稳坐其上,面色冷淡地捏着翡翠烟袋正吃着烟,袅袅娜娜的白烟才从嘴角逸出便被乱风吹散。
他垂目瞧着颜幼清正披着披风,蹲在地上同泉生一齐在这阴风中点火。
火折子打开便立刻被风吹熄,如此炮制十数遍下来,也未点燃一支。
颜幼清攥着烟火棒,手心出了一层汗。他负气一丢,将手汗悉数抹在双腿上,只定定回望着宫岚岫,蹙眉不满。
宫岚岫真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淡淡呼唤他:“过来。”
颜幼清抓着一根烟花棒凑近他。宫岚岫轻启双唇,将烟嘴从唇间抽离,只挪着正燃烧烟草的烟袋锅子凑到烟花棒的纸捻处,轻轻一触。
须臾,炫彩的烟火便从顶端喷射了出来,仿若烟袋锅中生出一朵绚烂绮丽的花朵。
颜幼清总算展露笑颜,一贯苍白的脸色也因这片刻的光彩而焕发了容光。
他一手捉着烟袋锅,一手捏着烟花棒,一人自顾自在这狂风大作的夜晚,舞着绚丽的烟火,独自开怀。
泉生默默立在宫岚岫身侧,感叹道:“少爷,这景象可真美,若是能永远这般就好了。”
宫岚岫凝望着夜风中那抹单薄如游丝的身影,双唇暗暗翕动:“是啊。”
泉生低眉敛目,眉眼间也染了些许抚然自失。他低声道:“可是,先生来日高中终是要离开这府邸的。”
宫岚岫无神冷漠的双眼中浮现点点光芒,怅然悠悠飘向漆黑无际,一眼望不到头的神秘夜空:“泉生,你说若一辈子无人知晓,或能有永远一说?”
泉生微微抽动了嘴角,不甚迟疑:“兴许吧。”
翌日清晨,霍子戚一如往常前往神机营当差,因着前些日子在陛下面前得了嘉许,允他不必按时按点的应卯散职,在许了他个闲差。
霍子戚又怕陛下觉得他恃宠而骄,以免叫人拿住他的把柄,更不敢懈怠,仍准时按点地当值。
昨夜儿同钱衍莽撞了一回,却无意间发现了宫岚岫的私隐。
后来他自己思量了会儿,钱衍那句话其实也并无大不妥,可他总隐隐觉得宫岚岫染病一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分明传言都只说宫岚岫身染病邪,不曾伤及性命,可为何钱衍却说他大难不死……
忽闻车窗外一阵吆喝声,霍子戚回过神来,对着帘外的听松吩咐道:“今日散值后,直接前往昙花庵。”
听松闻言一阵欣喜:“两个月了,少爷终于想起正事了。”
霍子戚盯着腰间挎着的火铳,苦苦一笑:“正事……是啊,可不就是正事嘛。”
41、墓碑
当晚,霍子戚的马车久违地停在了京郊昙花庵附近。彼时已到戌时时分,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处于明暗交错最朦胧的时段。
他缓步走近,时逢夏至,蝉鸣伏树嘶哑,稻花中藏蛙声。泥土中蕴含的水汽,空气中交织着花草独特的香气,而这片香气中隐约掺着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气息。
下马车时他心中颇为忐忑,又是两月不见,一时间竟生出了些近乡情怯来,没由来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