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32)

作者:桃桢

寒鸦栖枝,吸吮着血气,西风吟吟,掩盖了哭泣。周遭只要风起就如同鬼魅浮现,奏响哀鸣。

远远走来零散几人,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紫仙鹤圆领窄袖补服,腰系玉带,脚踏皮靴,尤显尊贵。

他面容年轻,清秀可爱,有着一双小鹿一般的漆黑眸子,灵气十足。

猛然一看还以为是谁家孩子偷穿大人衣裳。可若与这人对视,吐纳三次之后必会生出一股危险的胁迫感来,让人再不敢再度直视。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皆毕恭毕敬地压着首脑,噤声跟随。

他来到牢房门口,守卫见到他连按例询问都直接免除了。谁不知道如今朝野上下当家作主的正是眼前这位内阁首辅,叶湘。谁敢不知死活地拦住他的去路。

“带我去见霍濂。”叶湘语气慵懒却暗含丝丝寒气,绵里藏针一般。

守卫恭敬地为他打开牢门,一声不敢吭地领着他前往天牢深处,为他解开了霍濂所在牢房门上的铁锁链。

叶湘轻轻一挥手,侍从们便攘着天牢守卫退下了。

霍濂垂着了无生息的头颅,披头散发盘腿坐在草席上,从前挺得笔直的腰背如今佝偻得像一副拉满的弓。

他身上雪白的囚服满是灰土与血痕。摇摇欲坠的身形无不在诉说他这些天受到的「良好」待遇。

他听见动静,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见到来者脸容后又即刻厌恶地垂了下去,好像落在眼里一瞬都会引发疼痛。鼻子里也冒出一声轻嗤。

叶湘走近蹲下,信手托起他脏污的脸庞,一指一指描摹着他脸上的鞭痕,好似在欣赏一副作品。

他淡漠的神色中添了丝丝不豫,对着他吐出一口香甜又温暖的气息:“都交代了,不要伤到脸的,这样可不好看了。”

霍濂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在幽静的牢房里亮出了清脆的一声。

叶湘顿时脸色黯下,眼里迸发阴鸷狠毒的光彩。他双手遽然掐住了对方的咽喉,迫使他的后脑勺抵在墙上。

他杀气腾腾地逼问他:“霍濂,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霍濂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眼中淡淡的光芒皆是鄙夷与厌弃。

“你别恶心我了。”他说。

一时忆起前尘旧事,心绪纷杂,堵在胸口像团理不清的线球,滚过心底每一处。

只是还不待情海翻波,霍濂的目光注意便转辄向一旁的霍子戚。

霍子戚闻声来临,忙将那柄鸟铳藏到身后。仓促地去打量那不速之客,只是稍稍一眼便让他僵在了原地。

虽然时隔六年,两人的面貌体型有了变化,可埋藏在血脉里的亲情从未消失过。

只消一眼,所有的懊悔,怨恨,痛苦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哥哥?是哥哥吗?”霍子戚红着双眼望着来人,惊喜又迟疑地踟蹰着。

伞下的男人沉稳的嗓音中充满了铁血柔情,几乎能融化冰雪:“小七,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

霍子戚再也忍不住泪水的涌流,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此刻他只想冲出廊檐,一把抱住他日思夜想的兄长,告诉他,他这些年受的委屈,让他替他做主。让他告诉他,他的哥哥还活在这个世上。

一如六年前,两人瘦弱的少年在码头前赤脚拥抱。六年后,他们历经磨难,辗转重逢,终于在金匮久旱逢甘霖的第一个下雨天,再次拥抱,无论风雨如何拍打浸淫他们的身躯。

“哥哥,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都说你死了,说你被兀厥杀了。”

霍濂没有解释,只静静拥着他:“小七,我每天都很想你。在战场上的每一天,每一晚,你都在我的脑海里,陪着我征战杀敌,操练兵马,陪着我看这天下重归太平。”

霍子戚紧紧抓着他的衣背,哽咽道:“哥哥,从今往后不论去哪儿,都不要再丢下我了。”

霍濂低低笑了一声:“一定。”

17、赴京

叶庭秋撑伞随后出现,笑盈盈地看着雨中的二人,走到叶锦书身旁说:“锦书,这都多亏了你。若没有你,他们断然不能这么早重逢。”

果然他们是一起来的。

叶锦书面无表情,一双眼并不习惯这样温情的画面,直呼借过。

只是还未来得及走出三五步,视线里便冲进来一个人。不等他看清此人相貌,他的肚子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他已捂腹后退,跌靠墙上。可怜他咬紧了牙关才没呻吟出声,玉颊浮现流霞般的赤红,额上细汗淋漓。

“锦书!你没事儿吧?”叶庭秋赶忙上前搀扶,回头怒视一眼肇事者。

雨中的兄弟二人见那头大乱,也从重逢的喜悦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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