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27)
毕竟她陶家在朝中无论是势力还是根基都非比寻常。彼时秦王殿下虽立了大功,可他不受先帝宠爱,在朝中也无多少帮衬。
于是……他迫害了先皇后,将其逼死了。事到如今我仍记得先皇后在凤阳宫被活活勒死的惨状。”
说到此处,他揪心地闭上了双目,松弛的眼皮皱起了道道皱纹。
片刻后他下继续道:“此后扶幼主张也不了了之。群臣无首,只得恭迎秦王登基。于忠,他害死国母,于孝,他逼死嫡母。
忠孝两不全的帝王怎得天下百姓的信任与爱戴。陛下深知这一点,自然要清除所有知晓这真相的人。所以啊,岚儿,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宫家。切莫冒头,做个毫无威胁之人吧。”
宫岚岫听完,一颗心像是落进了冰潭里。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上,怳怳发悸,挣扎了许久他才痛心疾首的问:“父亲打算怎么办?”
国公爷愁容惨淡地道:“只得自污其身以求自保了。陛下已然赐药,若是不做出些症状来,怕是难逃陛下的双眼。”
他如鲠在喉,痛苦无比地问了一句荒唐的话:“岚儿,发疯,你会吗?”
宫岚岫鼻子一酸,双眼顷刻间通红,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没有一本告诉他该如何去做一个疯子。
他攥紧了双拳,深刻地感受着指甲嵌进皮肉那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减少一点心头的痛苦。
他知道一旦他同意了父亲的提议,便意味着今后他将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
那个宫岚岫不会再有锦绣的前程,光明的未来,更不必说上阵杀敌,保卫国家了,甚至连正常的心智都不会有了。
他要将他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将他的梦想沦为空话,将他一颗饱满鲜活的心,抽干。
这些年全白活了,白活了……
他掩面抽泣起来,久久无法自拔。
他并未立即应允父亲的提议,毕竟这个计划的实行需要他牺牲得太多,多到让人无法承受。
他于家中久坐,时常一坐便是一个下午。若逢阴天,他便端张椅子坐于门前,昂首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泉生则默默站在他身侧伴着他,一样的安静。
他没由来地忽然道:“泉生,我有心上人了。你说若是我现在去追求他,能成功吗?”
泉生闻言很是惊喜:“少爷的样貌门第,才学品性在这京州无人可比,就是公主也能娶得。自然是能成功的。”
宫岚岫疲倦一笑,嘴角勉强弯了弯:“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可若是我变坏了,变得冷酷暴虐,他还可能喜欢我吗?大抵是不会了,他那样真实,那样高洁……”
他心乱如麻,想去碧云寺化签,便叫泉生取了末等的马车来与他坐。
马车经过冬临书院时,他叫停了停。依稀可从书院里头有人在读书,他凝神静闻了会儿觉得胸中块垒消散了些许。
果真是古人的智慧箴言有解惑之能。只是那样清朗的读书声突然断了,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打乱了它的静谧美好。
随之而来的便是旁人粗声粗气的话语,听着十分蛮横:“颜幼清,我告诉你!即便你是举人又如何,书读得再好又如何。在这京州只我一句话,你就是哭爹喊娘你也中不了状元。所以说,你倒不如安心跟了我。我家境殷实富足,养个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颜幼清毫不畏惧,严声拒绝道:“我自小苦读诗书,为的就是有一日能高中状元。在我实现我的梦想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挡我的道路。即便你有只手遮天的本事,那也大不过皇权,大不过官制,大不过道义礼法。”说罢,狠狠踢了那人一脚便快跑走了。
宫岚岫坐于轿中静静听完这番话后,久违地笑了出来。他揪着一颗空落落的心,好像又被什么填满了。
他掀帘对泉生说:“回吧,不去碧云寺了。我心中有答案了。”
或许这个人能替他实现梦想。若他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辅佐帝王治理江山,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了。
他便这般将自己的希望全全寄托在颜幼清身上。于他而言,颜幼清不仅是心上人更是余生的全部希望。
所以即使是豁出性命,他也要助他实现梦想,因为那亦是他毕生所愿。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条路会走得如此艰辛痛苦。
“够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宫岚岫的嗓音已无比沙哑,他垂着一张憔悴疲倦的俊脸,泪水打湿了颜幼清留下的手稿。
他伸手就要去抹,却又在临近之际收手,害怕他的鲁莽化开了这些风流娟秀的字迹,模糊了这剩下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