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17)
故而他强硬拒绝:“去去去,哪儿来的疯子。大晚上来这死人地界儿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宫岚岫眼下最听不得「死人」二字,他一度失控,冲上去捉住那老汉衣襟便将他摔倒在地。
老汉吃痛揉着屁股哀嚎不已。好在泉生及时赶到,将那老汉扶起,又一口气赔了几两银子。
老汉立马破涕为笑,忙不迭便上去给他们开门去了。还非常热心地给他们指了那新来的位置,随后便捂着那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回屋数去了。
宫岚岫几步一踉跄地赶到那口棺材旁,全然不顾这昏暗潮湿的屋子里散发着怎样令人作呕的尸臭。
泉生一面极力掩住口鼻,一面打开火折子为宫岚岫点亮视线。
宫岚岫奋力推开棺盖,让棺中尸身暴露在空气中。尸体从头至尾蒙着一块灰扑扑的白布,只有一点衣袖露在外头,那正是颜幼清所穿的宋锦。
自颜幼清入府之后,他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他,便只能在这些物件儿上弥补他。可临了了,锦衣华服却成了寿衣,多么讽刺。
他伏在棺边,像个做错了事挨了父母责骂的孩子,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号啕大哭。
许久,他才稍稍平缓下来,伸手去揭那白布。恰巧刮来一阵阴风,吹熄了火折子的火光,剥夺了最后那点光亮。整间屋子陷入诡异的阴暗中。
泉生难言说:“想必是先生不想让少爷见他死后难看。”
宫岚岫含泪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家访仙不管到哪儿都是最出挑的男子。”说着他隔着白布抚了抚尸身的脸颊,那坚硬冰凉的触感无疑令人感到痛彻心扉。
他紧攥着冰冷的手指,握拳于胸口,强忍着抽噎道:“自去年三月我在冬临书院初次见你,我便喜欢你了。可我听你说你不喜那些公子王孙的做派,我怕你知晓我身份会厌弃我,便不敢与上前与你搭话了。
后巷那次解救,你以为我是偶然路过才顺手为你解困的吗?
抱歉,其实我和你讨厌的那类人并无差别,我也觊觎你,所以才偷偷跟着你,像个流氓一样。”
说到此处他自嘲一笑,又道:“你比我想象的要机智聪慧得多。可这京州有权有势的人多如牛毛,并非你一两次的机智可以化解的。
那时我便暗下决心要尽我所能为你铺平仕途之路。冬临书院风气太差,实在不是能让你安稳读书的地方。
我略施小计,便让它关了门,却不想你患上了咳疾。你的亲戚并非可以完全倚靠之人,竟将你丢在医馆不闻不问。
我得知此事时你已被医馆遗弃。我彻夜跑马并非为了其他,不过是为了来接你回家。”
他情绪渐从悲痛中缓和过来,步入了恣意抒情的地步。他滑下身子,背靠在棺木上,双手抱膝,带着温和的笑容回顾起从前:“我带你回家本无他念,不过是想照顾你,助你高中状元。我不求你能喜欢我,甚至希望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咱们分别的时候就不必两个人都痛苦。
那些日子我并非刻意冷待你。如果允许的话,我想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
那些你以为我不在的时刻,其实我一直在窗外偷偷看着你。
看着你一颦一笑,看着你因为我拈酸吃醋露出的鲜活模样。
真抱歉,我一直外面偷笑来着。我有太多的苦衷,以致于无法对你说出实情。
那时的宫岚岫已经「疯了」,他再也无法像个常人一样去爱一个人。
他只能用那样别扭迂回的方式强留你在身边。我清楚的知道,斯文扫地的宫岚岫并不能为你锦上添花,甚至一朝不慎便会将你也拖入万丈的深渊。
你不知道,钱衍与我结怨在前,若是他知晓你我的关系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打压你。
他在朝中势力实在强大,而我的父亲又竭力淡化自己的权势以剔除己身全部的威胁。
若真相争起来,我决非是他的对手。故而我极力掩藏你的存在,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搬出云儿做幌子。呵,可显然我又走了一招臭棋。无意间又伤了一个人的心。”
他暗叹一声:“可尽管我千防万防,钱衍还是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害怕极了,我怕因为我的过失让你前途尽失,我怕你失了多年梦想会变得空无一物。
我只得冷淡你,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并尽可能放出风声去。
我派人向陛下检举了自己,让世人都知道宫岚岫是怎么样的一个混蛋。
他暴虐残忍,胆大妄为,不顾他人意愿连登科的举人都敢强抢回家。
我将你彻底营造成屈服淫威的受害者后,又买通了那道士何太吉,让他游说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