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05)
宫岚岫看向他母亲笃,定地道:“母亲,我想好了。”
他牵起身边人的冰冷的手,说:“我要云儿。”
云爱河愕然抬头,颤栗止住了。
颜幼清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抗拒听到这个答案。他终究还是不够心硬,否则此刻他不会心如刀割至这个地步。
有些事分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要怀抱侥幸,总以为自己会被幸运眷顾,人心会有所转机,可到头来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国公夫人点了下头,同意了。
宫岚岫迅速看了眼颜幼清,道:“看在他侍奉过儿子的份上,让他住去京郊的宅子,直到他登科及第吧。”
国公夫人仍是答应。对于这个结果她已极为满意,遂对宫岚岫的附加条件一应同意。
泉生上前来护送颜幼清离开,他嗓音轻柔地仿佛出声大些便会将眼前人击倒:“先生,走吧。”
颜幼清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的午光白晃晃得刺眼异常,模糊了他的视线,思绪依稀回到了那个夜晚。
彼时他身无分文,性命垂危,独见月色烟波袅袅逐渐化作虚影,周遭寂静无人。
他缓缓阖上双眼,渐渐无感拂面寒风,犹若秋日里凋零的花朵,零落成泥,悄无声息。
宫岚岫却在此刻纵马而来。他背对清辉月色,迎面习习凉风,披风飞张,发丝在风中飘扬如春风细柳,裹挟着一股沁心暖意,飞驰来到他眼前。
那一刻他好似盖世英雄,又像是普度众生的降世活佛,在他危难之际出现在他眼前,伸出援手。
他利落地跳下马,揭下披风,将他单薄轻盈的身躯紧紧裹住,而后拦腰抱起,举上马背。
他几乎以命令的口气对他说:“跟我走。”
那个带他回家的男人最终还是将他推了出去。他能说什么能,又能如何抱怨呢。
不知怎的,一贯喜好以泪洗面的颜幼清此时此刻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沉静地跟随泉生的脚步离开了那个深宅大院。
夜深了,身后他所居住的新住处已经被他毁得满目疮痍。
他呆呆地站屋门前,捏着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片轻摇轻晃,三颗铃铛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杂乱无章的滴沥清脆间他依稀听见那晚宫岚岫无比温柔地对他说:“待你高中状元,我伴你衣锦还乡,与你同游断桥残雪。”
他回:“好啊,只是三月里的杭州怕是不愿意落雪了。”
他从后搂着他亲热地说:“它若不愿下,我便为你造一场。”
骗子!
骗子?
宫岚岫一直都是宫岚岫。进宫家门前他便对他的薄情荒唐有所耳闻。
可他偏偏却还是爱上了他,沉溺在他时而的虚情假意之中懵然不知,被所谓的关怀体贴蒙蔽了心眼,才落得如今一身潦倒落魄,千疮百孔的地步。
原是,怪不得旁人,是他自己,是自己愚蠢罢了。
他摘下脖子上那枚黄澄澄的金锁片,细细摩挲了锁片上蟾宫折桂的图纹,终是留在了庭中圆桌之上,任由寂寂夏夜中的蝉鸣将其包裹。
54、下毒
翌日叶锦书寅时二刻起身,草草吃了早饭,拎着把镰刀就下地割菜预备送去荷风院。
小推车在草地上滚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他家门前。宫家在京郊的几处房产大多不过都是同昙花庵一般的简朴小筑,只荷风院这间是正经的别业,高贵清雅却不失豪气多金,更像是供权贵时而心血来潮想要领略一番田野风光而建造的。
他才在荷风院门前停顿了会儿,便听见一阵喧闹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的飘来。
零碎杂乱的脚步声直往门口冲来。院里一众奴仆惊呼不已,显然丫鬟仆人人数众多。
不待他探头进去偷瞧,颜幼清已经推开一干人等的拉扯,夺门而出,与他当即打了个照面。
因为先前与人推搡的缘故,颜幼清原本穿着齐整的衣裳颇为松乱,脸颊也因着使力多了而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叶锦书无意拦住他的去路,可惜不等他让开,颜幼清已被身后的仆众扯住了双臂,往回拖拽。
但显然投鼠忌器,怕用力过猛伤着他。他近身伺候的奴才只好「噗通」一声,跪在他眼前,慌乱地祈求道:“先生,您不能离开啊!少爷吩咐了,不能让您出这院子。您若是执意要走,您让奴才们怎么跟少爷交代啊。”
颜幼清赫然大怒,俊俏的一张脸憋得赤红,他拼命挣扎,怒吼道:“放开我!他凭什么将我圈禁在此!”
仆人伏首紧张说:“少爷是为先生好,先生身子未好全,如今入秋了更是多发之际。住在这清净处好调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