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226)

作者:福蝶

话音戛然而止,娘娘指尖蜷缩,来回数次方攒够了起身力道,她抱着婴儿踉跄着走向我,“凌儿就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她生母,锁秋,我……”

娘娘如同我扫过无数次的落叶一般,坠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她比秋叶更零落,我连滚带爬地接住娘子,太多太多的话堵在喉咙,反而一节短音都发不出。

唯有断断续续的嘶吼。

昌同帝竟真发了善心,准了娘娘临终遗愿,派一架青皮车送我与只剩一口气的宋凌出了宫,辗转来到梨花巷。

宋凌失了母亲,路上一直用纤细手指抓着我,我该爱他,我面无表情的凝视宋凌透明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将他手指剥开,放在别处。

宋凌,我该爱你,但我又实在恨你。

你是昌同帝的儿子,你是凶手的儿子,同时你又是娘娘的儿子。

到梨花巷后,我在宋凌褥子里找到块玉佩,忆起娘子曾给我讲过的南疆奇石,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夜里避人耳目将壁石浸泡水中,

十五日后随着缓缓泛起的荧光,我得知了一切。

南疆,神医谷,纳兰,辟恶,灭门。以及娘子的未尽之言,“唯有如此……”

“唯有如此,凌儿才有机会活下去。”

足月而生必承辟恶,当下便会被剖心换血,难逃一死。唯有早产,不承辟恶。昌同帝见孩子未承血脉,必心起疑窦,而娘娘已让神医谷幸存者造了一册假书。

男婴唯有及冠时方承辟恶。

如此凌儿方得一线生机。

宋凌日日长大,他眉宇间没有半分昌同帝的影子,心性却与昌同帝如出一辙,生就寒石心。

他站在梨树下与自己影子说话,我站在屋内隔着窗屉数着纷飞梨花。

其实这些年,在漫长又无边的寂寞里,爱恨早已褪色。亲眼看着小猫一样的孩子,在膝下长大,能跑能跳,我习惯了靠在阴影里追逐他的背影。

娘娘你交代我的,恕我不能从命。

爱只会让凌软弱,唯有恨才能铭心刻骨。他的未来步步泥泞,外有猛兽环饲,内有生父不慈,任何犹豫与心软都能让他丢了命。

娘娘我不能将凌儿养得同你一般,宽宥良善,我要他像他生父,以万物为刍狗。

我想让他活着。

最初的恨便由我刻在他脊柱上,凌儿你未来走不下去时,站不起来时,跌入深渊时,就想想我,想想我的诅咒,想想对我的恨,拍净衣衫土壤,挺直永不折断的脊梁。

走下去,活下去,哪怕沾满鲜血,哪怕罪无可恕。

阎罗殿里自有两位母亲替你赎罪。

“不,你是比私生子更让人作呕的东西,你就是个怪物,宋凌你记住了,无论你以后如何,你都要给我记住,你是个不配活着的怪物,永远不会有人爱你。”

“你从不是私生子,你是上天赐给娘娘,赐给我的瑰宝。你从不是怪物,你是我们的儿子。宋凌你记住了,无论日后如何,你都要记住,活下去,我们永远爱你。”

牛车早已寻不到踪迹,我不能再和往日一般追着你的背影离去,贴着墙根听你回家的脚步。祝你凌云九天,随风逍遥。

环视周围烛火,灯火明灭,再照不出我想见之人。

娘娘,我来殉你了。

第138章 匪事(一)

在如今的柳州东北地,最不缺的就是尸体。火烧成焦炭的,少了胳膊腿儿的,还在喘气的,身上发臭的,全混作一堆,甭管有气没气,在这鬼地方早晚要去阎王爷那处报道。

自昌同二十四年八月中,前无古人之女将田婉出征以来,凡大军所至之处,皆销金断铁,无往不利。帅为天煞降世,军为末路之民,人人皆坏悍勇之心,无一人退,无一人惧。这支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礼朝最后绝唱,竟真在糜烂局势里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把狄戎凶真图谋中原的野心捅了个对穿了。

田婉领兵不走寻常路,彼时狄戎已重振旗鼓占据柳州五郡,眼见铁蹄即将踏破皇城。狄戎虽得知老对手礼朝以女将出征,却未起轻慢之心。

俗话说得好,烂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王朝巨舰,临死反扑不得不防啊!

狄戎于柳福二州交界平沙原拉开阵势,以逸待劳静候疲惫之师。

谁料苦等多日却不见对手前来,狄戎方正心起疑窦,盟友凶真却传来噩耗。田婉这疯子居然不管直入中原腹地的狄戎军队,反而率三千精兵披星戴月千里奔袭苍州,与国公旧部联手。一为明,一为暗,打了毫无防备的凶真个措手不及。

凶真形如丧家之犬仓皇逃窜,一路被撵出苍州。

凶真与狄戎,一豺狼一虎豹,为利而来,本就不是正经盟友。凶真主帅一见田婉不管中原腹地,居然先打苍州,不免又惊又怒,心下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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