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167)
到门前他又迟疑,心中有许多万一,万一暴露了呢?万一父亲任不让颦儿进门呢?万一颦儿进门后不得父亲欢喜呢?万一王家真的不要脸皮,死乞白赖的要嫁女儿呢?
“进,”屋内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傅秋池的万一瞬间被清空,像换了个人规矩地推开门。
进门后也不眼神压住绝不多看一眼,垂手走到书房正中,躬身一套行云流水的晚辈礼,声音沉稳:“请父亲安。”
“嗯。”
听见这声,傅秋池才敢抬头,他往前一看顿时愣住,傅丞相坐在案后亦在看他,眼神黑酿酿的,如临渊海。傅秋池没来由的心慌,错开眼神更显得心虚,他顶着傅丞相眼神,头皮发麻地试探:“父亲寻儿子可是有什么话吩咐?”
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傅秋池都快以为他爹是在睁着眼睛睡觉。
“打开看看,”傅丞相收回目光,指了指放在案上的一个木盒。
傅秋池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要干嘛,到底听说没听说?他上前拿起木盒,随着动作木盒内装着的东西撞得哐当直响。
不重,不像放的玉石砚台。
傅秋池带着疑惑拧开木盒上的机关锁,木盒里装的是木制的零件,奇怪的是零件尺寸不一,像是从不同木雕上生生拆下来的。
他如遭雷击,几乎拿不稳木盒,原来哐当想的不是别物,是他十数年的心血。
木盒中正中间是颗雕得活灵活现的猫头,可惜自脖颈处被人生生折断。这木雕狸奴是有原型的,他生母在他五岁时染病去了,只留下她生前爱若珍宝的一只狸奴。
他将留下来的小小狸奴当成母亲留给他的珍宝小心伺候,直到狸奴十一岁时寿尽而亡,这木雕正是他替狸奴雕的。
魂兮归来时有寄托,也是他睹物思人的念想,思伴他从蹒跚学步到翩翩少年郎的狸奴,也思记忆日渐模糊的生母。
现在,碎了。
傅秋池牙关打颤,他说不出话。他该大声质问,他该夺门而出,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表达主人泄露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傅丞相冷眼看着,似乎底下站着的不是他血脉的延续,毫不怜惜的吐露诛心之语:“你向来耳根子软,优柔成性。我给你起字明心,望你以字为鉴,明心忍性。能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能毫不犹豫的去实施。”
“但你又是如何做的?”傅丞相从案后站起,“你明知我与罗府是生死政敌,仍然一意孤行与罗府儿子私下来往,甚至不惜泄露我的谋划去提醒,你当这些我都不清楚?”
傅秋池捧着木盒脸色惨白的往后退。
傅丞相扬手甩下一叠白纸,像散落在空中断了线的无助纸鸢,只能被风裹着,身不由己。
傅秋池盯着白纸,眼发晕。
“看看,”傅丞相又冷声命令。
傅秋池这次终于有了反抗,僵持着不肯看,但傅丞相有的是耐心和他耗。
最后还是傅秋池败下阵来,他弯腰从地上勾起一张白纸,匆匆扫一眼上面墨迹。
“咚,铛,咚”
手里木盒栽在地上,盒子里的零件滚了一地,撞在毯子上连成一片沉闷的响。
傅秋池任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神死死盯着手上那张白纸,他耳膜传来刺痛,愣了会儿,扑在地上将散落的白纸都拢在一起。
一张接一张的翻看,“不,不可能,”傅秋池不停摇头,“我不信,颦儿她不会骗我!”他猛的站起,手中白纸又被抛飞。
“她不会骗我!”傅秋池弓着背怒瞪傅丞相,眼珠子几乎脱眶而出。
傅丞相从鼻腔里轻哼出一道气音,接着低笑出声,一步步迫近傅秋池,
“没有我暗中相助,她为何能次次凑巧遇上你,又为何凑巧也喜爱木雕?”
第109章 万难(四)
傅丞相进一步傅秋池退一步,最后靠在博古架上退无可退,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攥住傅丞相袖口,嗓音抖得不成样子,“爹,我知道错了爹,颦儿呢,不,林瓶呢你把她怎么了?”
“怎样?”傅丞相一挑眉,挣开手不以为然道:“死了。”
傅秋池徒然沿着博古架滑倒在地上,喃喃的重复,“死了,死了。”须臾间他挣起身抓救命稻草般拧住傅丞相袍角,语带哭腔:“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不同罗锦年来往,我再不会心慈手软,我再不会优柔寡断,我听你的话同王家结亲,你放了林瓶吧,你当过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傅丞相怒道:“林瓶欺你瞒你,你反作小女儿情态!”
傅丞相又重复了一遍,“傅秋池我给过你机会,你若能直言另有钟意之人不愿同王家结亲,我大可替你退亲。以我如今的地位,本也不用再蝇营狗苟,莫非你认为偌大的丞相府容不下一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