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开了(75)

*

又过了三个月,叛军依旧势如破竹,一路凯歌。

在第八年的春天,终于兵临皇都城下。

这天秦钩还在上朝。

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风,秦钩坐在屏风后面,身边放着扶游的竹简。

底下朝臣所剩无几,他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上殿来。

秦钩的暗卫带着两个不着兵甲的人上前。

一个是西南王,另一个就是晏知。

西南王秦栩空有野心,却实在没有什么胆子,秦钩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装病推脱。

晏知倒是坦坦荡荡地就过来了,大军就在城外,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纵使秦钩再如何用兵如神,挡不住大势已去,也是无力回天。

晏知一身素衣,缓步上殿。

八年了,他受过的耻辱,扶游受过的委屈,他要全部向秦钩讨回来。

秦钩坐在屏风后面,摆了摆手,便有两个侍从上来,把他面前的屏风抬走。

他靠坐着,斜着眼瞥了一眼晏知,随后站起来,把扶游的竹简拿起来,交给崔直。

崔直双手接过,秦钩站起身,走到台阶上,叉着腰。

他一身帝王衮服,是穿旧的,和扶游成亲时穿的那一件。

秦钩看着殿中二人,忽然笑出声来。

西南王很怕他,被他吓得一哆嗦,后退半步,恨不能扭头就跑;晏知倒是站得安稳,岿然不动。

秦钩先看向西南王,问了一句:“是你想做皇帝?”

西南王犹豫了一下,试着点了一下脑袋,秦钩忽然提高音量,走下台阶,暴怒问道:“就凭你也想做皇帝?!”

就像是一只猛虎面贴着面对他喊。

西南王顿了一下,几乎要被他吼得跌坐在地,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想了,我不想了……”他指着晏知:“是他想,是他想做皇帝。”

于是秦钩又转向晏知,问了一句:“是你想做皇帝?”

晏知手无寸铁,却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是我。”

秦钩忽然又笑了,侧了侧身,给他让开路:“滚上去坐着。”

晏知不解,秦钩便道:“你都要做皇帝了,连这个胆子都没有?那你就上去站着吧。”

晏知看了他一会儿,迈开步子,走过他身边,站到了三级玉阶之上。

下一刻,秦钩忽然从暗卫手里抽出一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的一声,就将刀尖送进西南王的心口。

西南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秦钩朝他笑了笑:“你不想做皇帝,往后也别跟他抢,干脆杀了你,这样稳妥。”

说完这话,秦钩便握着刀柄,将刀抽出来。

他自己后退两三步,省得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他丢开刀,指了指站在玉阶上的晏知,对朝臣们道:“行了,叫他陛下吧。”

秦钩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同样登上玉阶。

晏知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警惕防备地看着他。

秦钩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他。

两个暗卫将屏风重新搬回来,崔直奉上另一柄长刀。

秦钩背对着屏风站着,接过长刀,瞥了一眼崔直:“你不要忘记。”

崔直颔首:“陛下放心,老奴记得。”

得了他这句话,秦钩便放下心来,抽出长刀。

他把刀刃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抬起头,松了松筋骨。

秦钩想,这下扶游大抵能原谅他了。

扶游这个小采诗官,爱仁君,不爱暴君。

可他秦钩哪能认识什么仁君?他估摸着,或许晏知不错吧。

扶游从前就很喜欢他,如果晏知做皇帝,扶游会高兴一点的话。

秦钩在他走后就不想做皇帝了。

鲜血泼洒在屏风上,所有人这才看清楚,这面屏风并不是素白的,它有画,画的是冬日雪景。

只有雪,所以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

扶游走后第八年,秦钩自戕,谥号戾。

晏知登基,世家林立。

叛军入城第二天,原本皇宫里最得意的总管太监崔直,裹着一身蓝袄子,驾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悄离开皇都,南下前往燕鸣山。

崔直到底年老体衰,赶了一会儿马车,就要停下歇一会儿。

他不放心,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秦钩的尸首端坐着,靠着马车壁,脖子上一块白布紧紧缠绕,好摆正他的脑袋。

崔直见他没事,自己也歇够了,便放下帘子,继续赶马车。

他一边赶马车,一边絮絮叨叨地念:“陛下,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扶公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他在的时候,你连个好脸都没给他,现在他走了,你倒是越来越想起他的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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