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开了(69)

这时候,扶游已经走到了祭台的最外面,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秦钩已经彻底慌了神,扑上前:“扶游,扶游,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别这样,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

他扑倒在祭台下边,轻而易举地就给扶游跪下,推开所有要扶他起来的人。

像信徒追逐光明。

扶游身后一轮圆月更明。

他脸上波澜不惊,低头看向秦钩,才终于又开了口,却问:“我是谁?”

秦钩不解,还没来得及回答,扶游便自顾自地道:“我是小黄雀,我要飞出宫了。”

秦钩眉心一跳,只觉得不对劲,紧跟着,扶游又问了一遍:“陛下,我是谁?”

秦钩忙道:“你是小黄雀,飞来我这里……”

他从地上爬起来,双目猩红,张开双臂,企图接住他。

可是扶游却又喃喃道:“我是黄雀?不,我是扶游。春天到了,我要出去采诗了。”

他们离得远,底下的侍卫都听不见扶游说了什么,秦钩却听得真切。

他大喊道:“现在是夏天了!扶游,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扶游恍若未闻,只是朝他笑了一下,轻声道:“陛下,冬天再见。”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像纯白的飞鸟划过漆黑的夜空,坠下祭台,发出最后的悲鸣。

可秦钩在那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在旁人听来,是“嘭”的一声巨响。

可是在秦钩看来,扶游就像是飞鸟一样,在他面前,轻轻巧巧地落了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秦钩恍恍惚惚的,只是循着本能冲上前,把扶游从地上抱起来。

可是他根本抱不住,扶游太轻了,轻得要化成一阵烟。

秦钩低头看他,直到水滴落在扶游脸上,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了。

可是秦钩怎么会哭呢?

扶游身上的单衣也变得温热,他试图推开秦钩,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秦钩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他泣不成声:“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扶游,你别走,我知道错了……”

不久之前,扶游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可是秦钩也没有放过他。

扶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拍了一下他的脸,像是爱抚,其实他是想打秦钩的。

“呸。”轻轻的一声。

他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偏过头。

至死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秦钩来不及抓住他落下来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了张口,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悲鸣。

他跪在扶游身边,大哭着,大闹着,大吼着。

声嘶力竭,不知停歇。

*

一夜之间,宫中的红绸,全部换成白布。

可是秦钩并不让扶游进养居殿。

昨天晚上,他在祭台下边抱着扶游,一边哭,一边拢住扶游摔出来的伤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古里古怪的药剂,要用在扶游身上。

他大哭大闹,活像是头野兽,谁都不敢上去劝。

天色微明的时候,秦钩又亲手把人给抱回来。

没有带回养居殿,而是进了养居殿前的青庐。

帝后成亲用的青庐。

红烛全部燃尽,留下一地烛泪,屏风床帐都是刺眼的红色,地上还散落着扶游穿过的成亲礼服。

恍如昨日,一片狼藉。

秦钩在昨夜与扶游共饮过合卺酒的案前坐下,把扶游也放在软垫上。

可是扶游显然坐不稳,秦钩便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

不肯让任何人靠近,连踏进青庐都不允许。

秦钩抱着扶游,捂着他的双手,贴着他的脸颊,试图重新把他捂热,想起来的时候,就拿起药片或者药剂,要给他用。

他当然不能接受,他才刚刚完全承认自己喜欢扶游,他才刚刚设想好和扶游成亲之后的日子,他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了,扶游也答应了。

可是扶游为什么还是这么犟?还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

扶游有什么事情,明明可以跟他说的,可以跟他提的,可以像以前一样跟他闹,就是像上次一样跳湖也好。

他不明白,他根本不能明白。扶游明明已经答应了要重新开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钩抬起头,于泪眼朦胧之间对上扶游了无生气的双眼。

秦钩登时怔住了,直击灵魂的叩问,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压在他已经过载的悲恸上。

扶游的眼睛澄澈通明,没有一点杂质。

秦钩忽然明白了,他应该在扶游面前忏悔,而不是继续在他面前抱怨。

他放下扶游,起身出门,对守在门外的侍从们道:“都进来。”

侍从们在崔直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进入青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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