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60)
“幼娘,我不喜欢你骗我。”沈逾卿的声音没什么感情,透着股公事公办的寒冷, “我那杯茶还没喝完。只消我拿去官府化验,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
——丫鬟勾引主子,那是要沉塘的!
幼娘果然被沈逾卿吓住了,声音都发起抖来,连钧哥儿也不敢叫了:“……少爷,幼娘,幼娘是真心仰慕少爷……”
沈逾卿憋了一清早的火气,此时终于发作了: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就是合着外人一起算计我——?!!”
他回过头来,眼神森寒彻骨,猛地蛰向幼娘:“你倒是告诉我,你和沈家那些丫鬟,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幼娘说不出话,自知自己活该,眼泪簌簌下落,盈白的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手腕上的一圈指印格外刺目。
沈逾卿突然就后悔了,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闷闷地坐在床边上。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借着帐外的天光打量着幼娘。幼娘自小在乌苏江里长大,渔家女儿更是比鱼肚还要白,缩在锦被里就像是一团雪。
幼娘生得俏,秋水剪瞳,樱桃小口,只要不放在步练师身边,独独摘出去一看,在上京也算是个小美人了。
药是她下的,人是他睡的。而且那药只是催/春,不是蛊毒,沈逾卿远远不到无法自控的地步,要是昨晚在书房的是那步练师,那沈逾卿肯定是挥/刀/自/宫。
——说到底还是幼娘好欺负罢了,渔家女,苦出身,谁都能拿捏一把。
“……”沈逾卿糟心地伸出手去,“别哭了,别哭了。”
幼娘人都哭得发抖:“幼娘待会就投井,还少爷一个清白。”
沈逾卿何等聪明人物,幼娘此话一出,他立刻就明白了是谁:
“——相国教你这么做的?”
幼娘瞳孔骤地一缩,慌乱地摇头:“是,是幼娘鬼迷心窍,乱使那狐媚子心思!”
沈逾卿怒道:“你再骂自己一句试试?!”
幼娘人傻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呆呆地看着他。
沈逾卿:“……”
日你仙人板板,逼得老子鬼火冒。
沈逾卿差不多想明白了。幼娘的社交圈不大,这件事要么是薄将山指使的,要么是步练师指使的。按照亲疏远近,沈逾卿第一个怀疑的是步练师,但是步练师人品摆在那里,估计是干不出这事的。
果然。如果幼娘是步练师指使的,也不会想着去死,幼娘太信任步练师了,肯定相信步练师会给她一条退路的;但这件事显然是瞒着步练师的——幼娘也没脸再去找步练师,才会想着去寻短见。
……那就是相国了。
沈逾卿闭了闭眼,他知道薄将山的顾虑,薄将山毕竟不是沈逾卿父母,左右不了沈逾卿的婚事。上京权贵的婚姻等同政/治结盟,薄将山担心自己用心栽培的猴儿,最后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沈逾卿的枕边人,肯定得有一个是薄将山的眼线。就算这人不是幼娘,还有粉娘绿娘——而且沈逾卿和幼娘素来亲近,这件事的性质不算太恶劣,至少没有撕破脸面。
只是……
沈逾卿心里一阵悲哀:
他是真心把薄将山,看作自己父亲的。怎么到头来,薄将山还是不信任他呢?
“以后相国让你汇报什么,你句句实话,说与他听便是。”
沈逾卿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待会儿会有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你让她们伺候了,然后随我去给母亲敬茶,让她做主给你抬个姨娘——”
沈逾卿一咬舌头,眼睛一转,改变了主意:
“不,我先差人送你去步府,你求步练师给你做主,把你的贱/籍给削了,最好重新修改一下出身……今后你在沈府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就算我有事不在府里,也没人敢拿你如何。”
幼娘怔愣地看着他,一颗惶恐的心渐次回温,涌到喉口的,都是愧疚和欢欣。
“相国人不坏,你别恨他,他是知道我可以托付,才会使唤你做这种事情的。”
当然多半是看在步练师的面子上。
这句话沈逾卿没说,他伸出手去,捏了捏幼娘的耳垂。幼娘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凑上来,两人交换了一个铁锈味的吻。
这妮子真傻,说什么都信……沈逾卿心中叹道,也好,老婆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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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明玉巷,步府正堂。
啪!
步练师一拍桌案,厉声呵斥:“跪下!”
这天寒地冻的,意鹊默默递来一个蒲团,示意幼娘跪在这上面。
幼娘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步练师气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你做出这般寡廉鲜耻的事情,你叫沈家人怎么瞧得上你?!——还好沈逾卿是个有良心的,知道送你来找我;不然你在沈府,一辈子都是个贱/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