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14)
幼娘当即就跪在塌下,眼泪簌簌流落:“……小姐,小姐?”
“得了,没事。”
步练师仍旧趴在原处,只是嗓音有些哑。她摸了把脸,撑着额头:
“我这背上,是什么字?”
幼娘小声答道:“小姐,……是一个‘薄’字。”
步练师白盈盈的背上,盛着一个苍劲飞逸的薄字。
步练师:“……”
她拥着被褥,骂累了也骂困了,整个人都被折磨得有些麻木。薄将山命红豆扒了她衣裳,就专门为了写个姓氏,这是孩童得了趁手的玩具,特地要标上自己名字么?
薄将山,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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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步练师与薄将山所对诗句,皆出自韦庄《菩萨蛮》,“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下句正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2:“伍胥山头花满林,石佛寺下水深深。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出自朱彝尊《鸳鸯湖棹歌》。
第7章 瘦雨针 微服私访
梧州码头,瘦雨如针。
大朔惯有权臣出京南巡的旧例,好比这纪委督查组全国巡回,为的是“反腐倡廉,体察民情,宣扬国法”。
这钦差人选也颇有考究,出身必须符合四个字:
“无家无后”。
没有世家背景,杜绝子孙后代,从根本上保证钦差的清正廉洁。符合“无家无后”的,一般都是女臣:按大朔律法,女子入宦便是法律意义上的男子,是断然不可嫁人生子的。
本来这步令公一死,各地大吏都松了口气:
——朝中五品以上的女文臣,除去铁血手腕步练师,哪一个不是好相与的?
今年南巡的钦差大臣,果然是个好相与的,但却不是个女臣:
乃尚书省左仆射,薄将山薄大人。
这也不奇怪。薄将山出身极为特殊,是有北狄血统的汉人;按照大朔律法,北狄血统的男子,出仕便是绝嗣:不许娶妻,不许生子。
但大朔律对男子宽容多了:薄将山要是觉得裤腰带紧得慌,养姨娘、抬贱/妾、逛青/楼也是可以的。顶多御史台的老夫子骂一骂,皇帝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薄将山毕竟生理无比健康,总不能把人家当自家太监管教。
是以,总有人千方百计地想往他房里塞点妲己貂蝉,事先分析薄将山的对女人的品味,通常会得出一个很恐怖的结论:
跟薄相国来往最多的貌美贵女,好像是步令公。
想想步练师那张冷脸,再想想她的断骨铁鞭,再想想在她手里栽过的贪官污吏……于是也没人打薄将山后院的主意,毕竟大朔也找不出第二个和步练师酷肖的女子来:
薄相国,可能有那个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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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步练师的铁血手腕威吓多年,如今终于换了个人,梧州太守还不至于如此慌张:他事先也做了好一番功课,这薄相国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比步练师那母/夜/叉可要和善多了。
但是——
梧州太守傻眼了:“相国……这是不在?”
他可是一大早就在码头上侯着,整个人都在雨里泡发霉了!
留在楼船上的,乃吏部侍郎,百里青。
百里青实乃薄家疯人院新秀,品貌才学俱是极佳(这个“品”有待商榷),翩翩公子往甲板上一立,端的是一派风流蕴藉:
“陈大人。”
各州太守与吏部侍郎,同为大朔四品官员,两人在凄风苦雨里相见,礼数倒也不多,梧州太守擦着冷汗切入正题:
“百里大人,相国这是……”
去哪里了?
百里青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的一般,从刚才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变过:“陈大人,相国说,要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翻译过来,便是“微服私访,突击检查”。
梧州太守心中头大如斗,脸上只能尬笑:“……”
这薄相国,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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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梧州城郊。
“窝里仙人板板,”沈逾卿目瞪口呆,“今天好逑大的雨哦!”
步练师上气不接下气:“……”
你知道还跑这么快?
且说步练师一身荆钗布裙,撑着把笨大的油纸伞,在磅礴豪雨里艰难跋涉上来。沈逾卿也是一身便服,更加显出猴儿本色,在山间几个借力,就滴溜溜地翻过了山坡,仿佛一块长了翅膀的黑炭,还发出几声自由的猴叫。
步练师麻了:“……”
薄将山和沈逾卿,身手皆是一流,确实适合微服私访,侍卫、车马、随从皆是不用带。若不是步练师这个拖油瓶,薄沈二人怕是早就把这一带全部逛完了。
蔻红豆幽幽地跟着步练师,仿佛青/天/白/日下飘着的鬼:“令公若是体力不支,我且叫相国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