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164)
城北仓库前面的大广场上是乌泱泱一大片人,库房四扇大门敞开,诚如小伙计所言,里面垛满了雪白的棉包,直达顶棚。
夏掌柜拿眼睛粗略数了数,五十万斤,只多不少。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强迫自己镇定,扯过小伙计暗中吩咐几句,便悄悄藏到人群里面。
不多时,郝账房带着五六个人出现在库房门口,晃晃手里的算盘,高声道:“还是那句话,不用争,不用抢,要多少有多少,价钱随行就市。”
小伙计马上喊:“现在棉花紧缺,你们打哪儿弄来的?别是弄些破烂棉絮子糊弄我们的吧!”
郝账房气得指着他鼻子骂:“放屁!我们昌盛布铺何曾干过骗人的买卖?我们东家和那些黑心肝的奸商不一样,除了我家,谁有‘义商’的旌表?”
小伙计头一缩,撇着嘴说:“到处都买不到棉花,偏你家一来就是几十万斤,由不得别人不多想……”
郝账房拿出一小包棉花放在桌上,又一指身后的棉包,“若是有谁买回去和样品不一样,我们包退不说,还倒赔你三倍的价钱。别不信,我们掌柜的就在铺子里头,这是他亲口说的!”
人群一阵欢呼。
这五十万斤棉花一旦流入市场,棉价必会下跌!
夏掌柜咬咬牙,片刻不敢耽误,立时往昌盛布铺赶。
一注热水冲入壶中,随着白雾升腾,茶叶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姜蝉把茶杯放在卫尧臣手边,看上去有点担忧,“陆铎那边都查清楚了,松江棉行不只是那几个大棉商,背后还有聚通钱庄,那东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如果棉行一直高价收购,咱们可坚持不了几个月。”
卫尧臣慢慢喝了口茶,“他们的财力比我预计的要大,也无妨,马上就有新货到了,他们吃的越多,亏的越多。”
“下一批还送到京城?商会的人蹲在城门口一数,咱们有多少货他不都清楚了?”
“我叫他数都数不过来!你就稳稳当当把心放肚子里,且等着瞧好戏吧!”
姜蝉嗔怪似地瞪他一眼,抬手把手帕团团扔到卫尧臣身上,“你要有办法治他们,赶紧的,别等他们回过味来,到时候吃亏的就成咱们了。”
卫尧臣笑嘻嘻挨着姜蝉坐下,小声道:“我知道,因为这些小人之故,咱们的亲事一拖再拖,我这心里急得什么似的……”
“呸!”姜蝉脸一红,推了他一把,起身坐到卫尧臣原来的椅子上,“人家和你说正经事,你倒没个正形儿。不过话说回来,若那些人撑不住了,保不齐用阴损招儿整人,你可得提防着官场上。”
卫尧臣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巴不得他们这样干——正好奸商贪官一锅端,十三皇子频频在那些大人们手里吃亏,也一肚子气呢,捉住这个错处,我不信他不大办!”
正说着话,听小伙计报夏掌柜到访。
卫尧臣噗嗤一乐,“你看看,这不是上赶着送银子来了?”
姜蝉也是抿嘴一笑,轻声道:“你慢慢谈,我去格栅门后头坐着去。”
卫尧臣低声笑道:“看我怎么讹他!”
少顷,夏掌柜推门而入,“卫掌柜,你可真是个能人,居然能弄来五十万斤!老规矩,我还是包圆儿,按市价,四百五十文,如何?”
卫尧臣朗声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我只要现银。”他伸手在算盘上拨了两下,“二十二万五千两银子,您能一下子拿出来吗?”
夏掌柜强笑道:“当然,来时我就让人取银票了,等咱们契书写好,估摸着银票也送来了。”
“和您做生意就是痛快!”卫尧臣笑得开心极了,刷刷几笔写下契书,“后面我还有棉花哪,您还要吗?”
“你还有?”夏掌柜腮边的肌肉哆嗦两下,
卫尧臣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不瞒您说,想从我这里买棉花的人太多了,不是这个的亲戚,就是那个的朋友,唉,给这个不给那个的,弄得我也为难。下回我悄悄地进货,您要是要,我提前给您备下来。”
夏掌柜附和着笑了几声,试探道:“南方已然是没棉花了,山东河南等地的棉田去年遭了水灾,你这是从哪儿进的货?”
卫尧臣一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这个不能说,总归我有的是门路。”
夏掌柜干巴巴笑着,“都说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做生意没有不偷奸耍滑的,但是不能太过了,比如什么走私之类的,就万万不可碰。”
卫尧臣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夏掌柜的肩膀,“哎呦,你想哪儿去了?区区几十万斤棉花还用走私?都是正道儿来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