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119)
却是挨了卫尧臣好一通骂,骂得二人看见卫尧臣就从心底里打怵。
一听叫他,张三先是一激灵,然后颠颠儿跑过来,领命而去。
石磊的身影一消失,卫尧臣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糊涂蛋!”
姜蝉也是无奈:“他也不提前和咱们说一声,就妄自替咱们做决定,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卫尧臣转身坐下,“我特地打听了,石家老爷子身子骨不大好,他们几房争得厉害,石磊大概是想在内廷的管事太监面前露个脸,把其他几房压下去。”
“他极有可能和松江那边的货商关系不睦,这才想替换掉松江布。”姜蝉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一口气订了咱们三万匹布,西路的需求总共就那么多,咱的布多了,用松江布的就少了。”
卫尧臣仔细琢磨了会儿,笑道:“有可能,要是棉商突然断货,耽误了我的买卖,我也会生气。可是咱姜家不是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石磊想让咱家给他抬轿子,门都没有!”
姜蝉还是有点担心:“那咱们新铺子还开不开?”
“开!”卫尧臣轻蔑一笑,“还就在南城那间铺子开,管他背后是松江的商家还是其他什么人,我倒要看看,谁敢再来撒野!”
斜阳的余晖里,细细的尘埃在跳跃,混合着铜鹤香炉飘出的丝丝袅袅的轻烟,整个御书房云雾缭绕,连半躺在塌上的景元帝的脸都有些看不清。
书案上是一本摊开的折子,十三皇子立在书案前,低着头,同样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软塌旁的司友亮手持拂尘,如老僧入定。
屋里一丝声音都没有,唯有几声丁当檐铃轻响隔窗传来。
“老十三,你怎么看?”景元帝终于问话了。
十三皇子没有任何犹豫,从容道:“儿臣以为,苏俊清的奏折所言非虚,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有黑帮为争夺地盘械斗!且五城兵马司竟无一人敢管,简直匪夷所思!”
“父皇顾念母后体面无可厚非,但皇家威严、朝廷公信更为重要。正借此案振肃朝纲,查奸惩佞,决不能到积重难返的地步再想着整治。”
景元帝睁开眼,目光变得咄咄逼人:“五军都督府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擅自调兵?你人还没进京,城里的消息知道得倒快!”
十三皇子马上跪倒在地,垂下眼睑,“此去山东,昌盛布铺掌柜卫尧臣出力颇多,捐钱捐粮自不必说,难为的是他愿意长久地帮扶当地的灾民,十年之内,灾地的棉种他都包了。因此他来求我时,我觉得不能让好人寒心,就应了。”
“虽说事出紧急,但儿臣调兵是事实,不敢辩解。”十三皇子重重一叩头,“请父皇责罚。”
景元帝怔楞了下,“是他求你的啊……”
十三皇子道:“是,一听说姜娘子被盗贼劫持,卫尧臣急得快疯了,找我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跌破鼻子。”
景元帝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才道:“你觉得他如何?”
这回十三皇子没有马上回答,停了片刻才说:“是个重情重义的,很有才干,但是脾气急了些,骨子里又有点桀骜的野性,过刚易折,他还需多磨炼磨炼心性。”
景元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下去看看你母妃吧,你出门的这些时日,她天天吃斋念佛的,人都瘦了一圈。”
却没说奏折如何处理。
十三皇子不敢问,老老实实磕头下去了。
司友亮换了碗热茶端上来,轻轻放在塌前的小几上,小声道:“老奴见过那孩子一面,模样长得特别好,瞧着就面善。”
话点到为止,旁的不肯多说一个字,查与不查,不是他一个家奴说了算的。
景元帝的手攥了起来,艰难地说:“让锦衣卫查查,切记不可声张,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司友亮忙道:“老奴明白。”
景元帝沉吟少倾,吩咐说:“令承恩公上自辩折子,五城兵马司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命都察院会同刑部,嗯……刑部侍郎刘方领着两司办案。”
不让刑部尚书反倒让刘方领着办,且刘方原是都察院都御史,都察院的人基本都是他的旧部,皇上此举意思再明确不过。
这回怕是皇后要丢面子喽,估计领养五皇子的事要悬。
司友亮心里嘀咕着,慢慢退了下去。
没几天卫尧臣就接到了石磊的消息,周、曹两位宦官腊月初二有空,请他去烟雨楼相聚。
姜蝉不放心,也想去。
卫尧臣安慰她:“那天新铺子要开张,咱俩都不在场不合适,再说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知道不要轻易得罪宫里头的人,不会和他们闹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