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69)
不过一夜,禁军正副统领连遭不测,底下的大小军官谁也不服谁,为了“统领”之位掐成一团,险些闹出内讧。与此同时,驻守紫荆关的北大营接到定边侯的飞鸽传书,两万轻骑当日集结完毕,快马加鞭赶往京城,不过两日一宿,已经兵临帝都城下。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眼看大势已去,主动打开城门,迎北大营驻军入城,有心人看得分明,一马当先的正是定边侯杨帆。
如狼似虎的北大营驻军一早拿到东宫手令,入城后立刻围了平王府,将意图谋逆的平王及一干幕僚尽数下狱。许是定边侯的回归给承平帝吃了一颗定心丸,重病的老皇帝居然病情见好,虽然还是半身不遂,却能在内宦的搀扶下勉强下床,哆哆嗦嗦地走上几步。
而承平帝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大朝会,宣布了平王的十大罪状,并将监国之权交到东宫手里。
至此,再愚钝的人也看得出,这天下注定是太子的,任谁也翻不出水花。
翻云覆雨是大人物的事,张景澈没跟着掺和,悄无声息地回了张家小院,又唤来韩洵,细细询问京中诸事。
“首领放心,一切安排妥当,”一别数月,韩洵依然是老样子,先抱拳作礼,然后才道,“逆贼萧如旭已然伏诛,禁军和京城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没了萧如旭,平王就是拔了獠牙的老虎,任他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
张景澈腿骨没好利索,走路都要拄着拐,他在案后艰难坐下,又冲韩洵摆了摆手:“我传信京城,只让你们散布李文斌招供和当今病重的消息,怎的当今果真病了?这里面可有幽云卫的手笔?”
韩洵忙道:“属下谨记您的吩咐,绝不敢往宫中插手!至于当今的病情……”
他顿了顿,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待得张景澈再三催问,才压低声道:“当今的病情……如若属下所料不错,应该是昭阳宫所为。”
第27章 警告
按照张景澈原先的想法,承平帝一向深居简出,十天半个月也难得露个面,等闲亲贵轻易见不着。皇后只需设法封锁宫中消息,再对外放出“皇帝病危”的风声,已经足够让平王自乱阵脚。
只是他没想到,昭阳宫居然如此果决,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让承平帝真的病倒了,还病得不轻。
“如今,圣上起居更衣都需内宦搀扶,多站一会儿就冒冷汗。前儿个大朝会,退朝时差点摔一跤,幸亏内宦扶住了,”韩洵说,“看这情形,传位东宫只是迟早的事。”
张景澈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密报。
韩洵几番欲言又止,犹疑良久,还是将嘴闭紧。这番作态没能逃过张景澈的眼睛,他不由失笑:“想说什么?”
韩洵犹豫片刻:“陛下圣明睿智,哪怕一开始蒙在鼓里,过去这么久,也该回过味来……首领,您这次兵行险招,固然达成目的,可是在圣上心里,恐怕已经将平王下狱的帐算到你头上。”
他和杨帆的说辞出奇的相似,张景澈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我肯设局,也要平王有这份野心,愿意往局里跳才行——养不教,父之过,他自己把儿子养成了谋逆犯上的野心之辈,能怪谁?”
这话大胆的近乎放肆,韩洵不敢接口,谨慎地闭上嘴。
张景澈回京之后,按理应该入宫复命,但他知道老皇帝不待见自己,便借口伤势未愈,只将一应差事托付给杨帆——反正承平帝绝不会对定边侯怎么样。
他虽足不出户,架不住外头天翻地覆,动静一波接一波传到耳中:承平帝以“谋逆作乱”问罪平王,将其圈禁宗人府,永世不得踏出半步。宫中的德妃在老皇帝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宿,头都撞破了,也没换来承平帝的心软,反倒被皇后身边的内侍训斥一顿,拖回宫里软禁起来。
德妃和皇后斗了大半辈子,眼看荣宠尽失、儿子被囚,宫外的娘家惨遭株连,男子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女眷入奴籍发卖,自己也沦为仰人鼻息的阶下囚,再也支撑不住。当天晚上,瞅着夜深人静,她将被单撕开,结成绳索搭过房梁,将自己体体面面地送走了。
昔日容光绝世、宠冠六宫,能与皇后平分秋色的德妃娘娘,临了不过是白绫一裹,抬到乱葬岗上草草埋了。
得知德妃的死讯,老皇帝歪在病榻上默然良久,手里翻来覆去,只是攥着一支蝶舞八宝钗。一旁服侍的内宦大着胆子瞅了眼,依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德妃刚入宫时,老皇帝赏的,钗头明珠据说是辽东进贡来的,是一颗足有指腹大小的东珠。
在大殷,唯有皇后有资格穿戴东珠,德妃当年的盛宠,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