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237)
“既然如此,还请张大人稍待,”月照权衡再三,只得做出让步,“奴婢这就去向太后禀报。”
月照去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请来太后懿旨——将醉倒的刘彦昭扶回勤政殿,又传娴嫔贴身伺候。一时间,喧嚷的人声去得远了,刘彦昭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在锦绣漫垂的大床上坐下。
幽云卫送走圣驾,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主子,您就这么打发走了皇上……不会有后患吗?”
张景澈不以为意:“当今一向自诩清明仁爱,若是为了这等小事发作,不怕葬送自己圣君的名声?他不会声张的!”
幽云卫于是诺诺道:“时辰不早,属下先告退了……今晚是属下值夜,主子若有吩咐,只管叫我就是。”
张景澈确实有些乏了,摆一摆手,幽云卫便往殿外走去。堪堪退到门口,张景澈忽然唤住他:“等等!”
幽云卫站住脚:“主子有何吩咐?”
张景澈闭着眼,面露沉吟:“蔡赟是承平十九年收养的娴嫔,月照又和忠勇伯一样,都是直隶清河人,这时间地点未免太巧了些……传话暗桩,设法寻到蔡赟和月照家人的卷宗,尽快送给我。”
幽云卫应了声,一阵风似地去了。
当晚,张景澈抱着定边侯抚摸过的折扇,睡得格外香甜,刘彦昭却在宿醉的头疼中辗转反侧了一整宿。第二天清早,兴隆帝挣扎着睁开眼,胸口郁气还未散尽,偏头先瞧见伏在枕侧的娴嫔。
刘彦昭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昨夜最后的印象是揪着张景澈厮滚在床笫间,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则一概不知。张景澈那一手刀敲得甚是巧妙,连吃了亏的正主都没发觉,只以为自己不胜酒力醉倒了。
失落的记忆逐渐回笼,想起昨晚种种,刘彦昭惊怒交加,不顾一旁的娴嫔,快步走出殿外。守夜的月照听到动静,慌忙站起身:“皇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刘彦昭胸口攒动着一股郁气,不知如何发泄,瞧见他就没好脸色:“朕问你,朕昨晚分明是驾幸太极殿,怎么会在勤政殿?还有娴嫔,她又是怎么回事?”
月照就知道刘彦昭是为了这个,战战兢兢道:“回皇上,昨晚您醉倒了,张大人说……说他只是一介无品无级的外臣,若您留宿太极殿,势必会招来前朝物议,奴婢也是为皇上的英名着想……”
刘彦昭听到此处,已然脸色铁青,谁知月照还有下文:“张大人还说,皇上喝醉了,夜里怕是不妥当,奴婢这才请了太后的懿旨,又请娴嫔娘娘来伺候陛下……”
刘彦昭怒不可遏,起身就往外走,虹露却在这时匆匆进了殿门,险些和兴隆帝撞个满怀。
刘彦昭满腔郁火无处发作,抬腿踹了他一脚:“混账东西,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什么?火烧眉毛了!”
虹露吓了一跳,忙跪下自扇耳光:“皇上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只是皇上,户部侍郎许大人、督察院佥都御史郭大人以及锦衣卫指挥使韩洵大人都到了,说有要事求见。”
刘彦昭脚步一顿,眉心跳了跳,还是调转方向:“去御书房!”
户部侍郎许谦是刘彦昭的伴读出身,君臣情分与众不同,兴隆帝给足他脸面,进屋时已经收敛了怒色:“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凑在一起来了?”
韩洵和郭琛对视一眼,撩衣跪倒在地:“启禀皇上,臣奉旨彻查西北军粮倒换一案,如今有了结果,特来向陛下禀报。”
刘彦昭肃整了神色,最后一点郁愤烟消云散:“快说!”
克扣军粮、以次冲好不是新鲜事,早在先帝年间就时常会有,待得兴隆帝登基,和定边侯的关系越发紧张。底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眼看杨帆不得圣心,拜高踩低、趁火打劫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谁都没想到,偏偏是这一遭,偏偏赶在军粮被调换的当口,北勒人突破边防、长驱直入!
“此案牵连甚广,明面上经手的是户部郎中邢诚,但邢诚不过是个五品官,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这么高明的手段?”韩洵埋头道,“据臣查知,邢诚是承平十七年的进士,当年的主考官正是户部尚书简思晦。”
刘彦昭神色漠然:“说下去!”
第91章 姐弟
“自先帝年间起,国库收支就是一笔糊涂账,世家将国库当成自家金库,随便拿个由头就能淘换银子,”许谦道,“打从陛下登基以来,这个口子被收紧了,您又着人重量民田、登录黄册,世家的油水被一再挤压,只能从别的地方另开源头。”
刘彦昭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些年,大殷四境太平,世家就盯上了调拨给各地驻军的粮饷,”韩洵接过话茬,“将上好的谷粮倒换出来,运往辽东等地,挂上民粮的牌子高价出售,都是常见的把戏。只是微臣没想到,时机居然这么凑巧,正赶上北勒大举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