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以身侍魔(97)
他克制不住地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问少年:“你……是丹殊?”
少年疑惑:“舅舅知道我的名字?”
他怎会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
这个名字是在告诫他知进退,不要去贪图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老城主以为是金银财帛,而他认为是那份亲缘。
李行止有些局促,少年衣着富贵,布料都是最好的,他不敢邀请这孩子去自己那寒酸的家里坐坐,但此刻下着濛濛春雨……
丹殊自己推开了院门道:“舅舅,我想看看母亲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李行止只好由着少年进了屋子,但他却局促地连一个多余的茶杯都空不出来,遑论热茶了,尴尬更甚,他坐立不安。
两人皆沉默良久……
丹殊:“舅舅我想接您去芙蓉城……”
李行止:“你母亲还好吗?”
抬头竟同时说了话。
丹殊情绪平淡,眼尾朱红泪痣明艳俏丽,他说:“母亲很多年前就过世了,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他们都说我长得很像她,可我不敢照镜子,怕冒犯了母亲。”
李行止静静听他静静地说完,一语不发,竟然感受不到太悲伤的气氛,对于妹妹来说,或许这才是解脱。
侯门深似海,关进去了就是一辈子。
李行止就沉默着,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再掉泪水,因为没有宽大的袖袍可以擦拭,也没人再在旁边笑话他矫揉造作。
丹殊又说:“舅舅,你来芙蓉城吧,来帮帮我。”
李行止道:“我如今只是一个山野村夫,如何能帮的上你?”
他以为是老城主膝下的几个儿子在争夺城主继承,虽说丹殊是妹妹的孩子,但他虽说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也懂得一些社稷在民的道理,子嗣间争夺地愈发凶狠,百姓就越是民不聊生。
他想拒绝,但丹殊说:
“丹家人全死了,我的父亲、主母、五个哥哥,两个妹妹,甚至旁系亲族……”少年眼神逐渐锐利,眼尾泪痣更加璀璨耀眼。
“只剩下……我、一、个。”
丹殊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李行止,红痣艳丽,乌发红唇,面色惨白如纸,眼眶渗出些红痕。那样的目光神色太过骇人,吓得李行止险些跌倒在地。
他颤抖着失了血色的双唇,胡须之下一开一合,嗫嚅道:“你……你杀了他们?”
丹殊不解拧眉,目露悲怆,委屈道:“舅舅也这么以为?”
“怎会是我呢?”他语气如小孩子一般滞气,“母亲不喜欢我去争啊斗啊,我便遂了她的心愿。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过一刻将心思放在宅斗上,那些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家族的夺嫡之争,不过是一个府邸内关上门的见不得光,不过是一座两座城池间的恩怨不解……”
丹殊叹了口气,“……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丹殊忽然目光灼灼地望着李行止,恳切道:“但是,舅舅,你要帮帮我,你来当这个芙蓉城的城主好不好?我要去救一个人,他们都觉得我不该这样,没有人会帮我。”
“舅舅,你帮帮我吧,你是我在这世上所剩的,唯一的,连着血脉的,最亲的人了。”
李行止不晓得后来丹殊又说了什么,到这里为止,他整个心口都是堵住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背对着学堂渐行渐远不曾回头的农家子弟有属于他们的烦恼忧愁;而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却看起来比那些失学的孩子还要可怜。
李行止最后瞧了一眼住了多年的院子,从一家人到两个人,再到他一人,以后再也没人……
他给院子落了锁,路过池塘将手中钥匙丢了进去。
而后,他成了芙蓉城明面上的城主,迎来送往,虚与委蛇,他起初不适应,再到后来愈来愈擅长,仿佛一天不说些谄媚客套的话,他就浑身难受。
他自嘲:真是活成了个贱骨头!
听完这位李城主的故事,苏夜为之前自己对他的嘲讽感到羞愧。
一个人,不过第一次见面,他有何资格直接评价他如何如何?谁背后还没个故事,他早年在财富诱惑前都没有失节,却为了自己侄子,甘心情愿地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类人,曲意逢迎的谄媚模样不过是他帮助自己侄子的一张面具。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倒是君撷调整情绪最快,他哗啦展开折扇,扇了几下,仿佛扇去了周边的阴霾。
君撷问:“李城主既愿意袒露心扉,我等感佩不已。只是在下有些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李行止:“仙君请说。”
君撷:“如果当年丹家覆灭真的不是丹殊所为,那到底是何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