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番外(163)
起居注上,她接着写。
——当我看见潘氏身上那些伤痕之时,其实我早知道有这天,也知道太子终究不可能属于我一人,但心中还是那么难过。看来我在他心中,由始至终只是顶着一个空有其表的头衔的碍事之人,我明白了。我再也不稀罕要他的感情了。
他的胸口一痛,仿佛被什么割了一刀。
目眦欲裂,几乎不敢再往下看。
越往下,越是沉郁、晦暗。
直至那天。潘氏小产。
——我又一次被关了禁闭。依然是因为她。但我知道,她的小产与我无关。我用冷水浇遍全身,让自己生病,借口找来了太医,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潘氏居然这样用心险恶之人,她要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贵妃之位,她要的,是我死,她做皇后,不惜喋死婴的血。那个男人,可知道这一点,如果他知道了,可还会满心满意地爱着他纯洁无瑕、善良柔弱的贵妃吗?
至此,他已经从“夫君”,到“殿下”,到“皇上”,完成了“那个男人”的蜕变。他看着起居注上的小字,无言地困坐在榻。
那天,她拖着病体,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找来他。
可他却说了什么?
他说,可以没有皇后,不可没有贵妃。
那天那句话,他承认有生气、激将的成分在,想迫使她承认,她其实内心嫉妒得发狂,因为爱他如命,他幼稚荒唐到居然以为会是这样。其实她的心早就已经伤透了,对他封闭了,就算后来姬弢与林夫人不死,她心上的伤,也无处缝合了。接连的打击,她那时心中,该有多绝望?
他不敢再往后翻。
而后边,终究还是被翻开了。
没有一个字,只是一笔饱饮墨水的痕迹,力透纸背,由上而下几乎将纸张划穿。
之后,也再也没有一个字,仿佛时光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颓唐无比地将起居注慢慢关上,压在胸口,慢慢地朝着她曾睡过的榻倒了下去,仿佛终于可以在此入眠。
当他再一次醒来时,是在空空荡荡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四面都是高墙,唯独那一角天窗,亮着柔和的月光。
王修戈从梦魇当中挣脱出来,看向裹着银色手套的左手,才恍然间明白,自己已经回到现世,梦中的一切都不再可能会发生。
而这时,丹田周围胸腹中似有一股翻涌的热力催动起来,搅和得五脏六腑几乎寸寸爆破,变成一摊模糊的烂肉,王修戈咽喉一哽,突然弯腰往前直直地喷出一口血沫。
地面都是他的血。
同时,掖幽宫的大门随着机械齿轮发出的轰鸣声忽然被推开了,大把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抛在地面。
他已经不习惯激烈的强光,用衣袖遮住眼睑,皱眉,慢慢移目门外,那灿烂的阳光里,浮现出了一道淡薄的身影,青灰色的绸缎锦衣,墨色一般的长发。
“二哥,我来接你了!”
少年声音明亮,如是说道。
第68章 庶人
太子王修戈自请废黜, 被烈帝锁入掖幽宫中足足有三日,第三日时,益王殿下王素书入宫, 叩见天子。
“父皇,儿臣如今已经年满十五,父皇何时能准允儿臣, 离宫建府?”
此事倒也是先前烈帝早有允诺过的。原本给他赐了婚事,便顺理成章,该让他搬出皇宫,有自己的益王府, 魁节早在十二岁时就有了,太子也是十一岁入主东宫,烈帝虽千百头绪,但已有允诺的事, 还是不好不答应, 他轻轻叹了声:“也罢, 你的益王府,朕早已教人建造完毕, 不日你便搬出宫吧。”
几个儿子,都教人头疼, 没有特别令人省心的,但相比之下, 灵经还算是乖巧孝顺。
但王素书压根就不满足, 他噗通一声,双膝朝前跪倒,烈帝抬起头,神情不悦。说难听点, 自己的儿子,一撅屁股他就知晓王素书放什么屁,没好气地冷笑了声:“怎么,还要求朕做什么?”
王素书磕了个头:“请父皇恩准,儿臣想将二哥一起接出去。”
烈帝“砰”地一拳砸落在御桌上,“糊涂!”
他从桌后起身走了出来,走到王素书的面前,王素书几乎趴在地面,视线中出现了属于皇帝的龙腾祥云纹赤舄,烈帝冰冷隐怒的嗓音从头顶飘落:“你意欲何为?朕早已说过,除非太子贬为庶人,否则,他便一日是我大靖的太子!”
王素书闷声闷气,带点怂,然而终坚贞不屈地道:“二哥不想做储君,他宁愿贬为庶人。”
这正是戳了烈帝的痛脚,没想到这最乖怂的,居然也是朵带刺儿的蔷薇。
他轩眉倒竖立起来:“灵经,你糊涂至厮!父皇还不知,你心悦姬家那个庶出之女,朕为你赐下婚事,让你们成就良缘,可他倒好,胳膊肘超外拐,你还不晓得么,你的那个心爱的女人正是教你二哥设计拐跑的。你还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