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番外(53)
赵钧毫不在意地笑笑:“你说的不错,这也是你死的理由。至于阿白会不会留在我身边,那就不劳单于操心了。”
满是污渍的铁门关上,连带着手臂般粗细的铁索哗哗作响,嘈杂中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对了,听说骞曼已经在胭城登基继位,前任匈奴王殿下那双子女这会儿或许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父亲团聚了。”
身后传来暴怒的呼喝声,赵钧整整衣冠,踏出囚室时神情平静依旧。
乌楼罗其实和他有些像,世上一切皆是虚妄,只有无上的权力才能令他们感到心安。剥夺乌楼罗最重视的权柄,让他永囚密室、后嗣断绝,王位也被一直看不上的兄弟夺走,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但也只是“有些”。
比如他不会因为一个人去而复返,在明知阴谋不成、极有可能被反将一军的情况下,还任由自己走进敌人的阴谋里。
那把匕首被他随手擦拭后收在了袖中,有些冰冷地硌着他的骨肉。赵钧朝某个角落平淡出声:“小殿下觉得如何?”
这一声如同雷击。
昏沉沉的诏狱中,那个身影一步一步地从角落中走出,颤抖发白的嘴唇说明他已经听见了刚刚所有的对话。
赵钧看着他,温和地笑笑:“今天很冷吗?怎么在发抖。”
蓝桥下意识摇头:“没有……”
京城已经入夏,即使诏狱阴冷,也不会冻得人颤抖不止。匕首,血,毒药,谋杀和真相,这些事物更能令人在三伏天如坠冰窟。
当他躲在囚室背面的时候,他没有亲眼看见赵钧将匕首插进乌楼罗的心脏、割破他的咽喉,却听到了血流下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听到了无力掩饰的痛哼和如痴如狂的大笑,以及充斥着囚禁、失忆、欺骗、算计的真相。
这一切都是赵钧想让他听见的。他将自己秘密传召至此,为的就是让自己亲耳听到。
赵钧杀了匈奴的单于,不仅因为他觊觎大梁国土,更因为他知晓真相,而自己……仅仅是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蓝桥后背便已经是止不住地冷汗涔涔。
他看着凤十一亲手从他手中拿走那封写着真相的信,而那封信又毫无意外地落到了赵钧手中。赵钧知道他看过这封信。
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囚室里,乌楼罗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掉落,滴滴答答的声音被静谧和黑暗无限放大,每一个音节都轻易勾着人心最恐怖的幻想。蓝桥不由自主地想,下一个,或许是自己。
他忽然听赵钧开口:“蓝桥,你知道朕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了多少人吗?”
“从阿白失忆的那天起,朕便下定了决心,没有任何人能对他说出这段过往,除非是朕自己。”赵钧缓缓地看着他,声线平的如同寒冬冰封的潭水,“这一切阿白也全然不知……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蓝桥颤抖着嘴唇想要后退,腿脚却生根一样动弹不得。
要死了吗……他知晓了秘密,他会被赵钧,被他从少年时代开始便一心一意地爱慕多年的人杀死了吗……
年少时的爱慕滤镜一层层揭开,真实的赵钧站在浓的化不开的血迹里,眉眼含笑,冰冷诡谲,执着匕首慢条斯理地割断一个个咽喉,杀伐决断到了毫无感情的地步。
被这样的一个人爱上,或许根本不是幸运。
“陛……陛下……”
赵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应该庆幸,那天没有将事情和盘托出。不然,下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便是你自己。”
蓝桥迟钝地看着他,充满恐惧的大脑几乎不能理解这句话。
赵钧高了他许多,负手站在他面前时,带着很浓的居高临下的意味:“苗疆对朕有救命之恩,朕同你母亲交情匪浅,也不愿让圣女老来失了爱子。”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回苗疆去吧,包括云娘,朕不会再追究任何事。”
赵钧望着蓝桥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眼囚室。
在他身后,血依旧滴答着,如同计时的沙漏。
李德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陛下……”
赵钧摇摇头,李德海便识趣儿地不再说话,静静跟在赵钧后面,朝燕南阁走去。
卧房里燃着好闻的安息香,每每熏这个香时,郁白总能睡的很熟。这个时候郁白早已入睡,他坐在床边,趁着月色,静静看着郁白熟睡的容颜。
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他精心算计来的。他决不允许郁白身上发生任何可能离开的风险。
赵钧除去带血的衣袍,躺到郁白身侧。郁白于睡梦中也察觉到了来人,不过明显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便也懒得挣扎,任由赵钧从后面圈住他的腰,把头搭在他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