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番外(163)

作者:一枝安

他一个急刹车。只听郁白悠悠道:“你直接晕倒在燕南阁里,我和李公公一起把你送回寝殿的,你忘了?”

赵钧:“……”

他从忙乱如旋风的思绪中仓促地抽出身来,终于隐约想起了当初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被郁白一下划破了脖颈、诱导金蝉初次发作血脉逆流的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还发生了什么来着?赵钧努力回想着,总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废话少说,我有件事问你。”郁白沉吟道,“就那一天,你是不是给过我身份文书和出宫令牌?”

“……”原来如此。赵钧的脸色一下子非常精彩。

在郁白审视的目光中,他勉勉强强地承认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郁白目光如炬地瞥过去,“还是说,东西是你派人毁掉的?”

赵钧大呼冤枉:“我没有!”

对赵钧来说,那是性命攸关的一夜。

他二十岁时觉察自己心脉有异,太医诊治过后,皆道此疾是天生,寻常医术医不得。彼时苏太医捋着胡子叹气,叹曰:“陛下,人各有命哪。”

赵钧不想认命。或许是上天垂怜,赵氏皇族同精于蛊术的苗疆有恩,他服药忍耐多年,一朝登上皇位,便秘密传召苗疆圣女入京,借苗疆金蝉蛊之力修复心脉,延续寿命。

或许也是天不绝他,他在那一日迎来了二十多年生命里最惨烈的病痛。恰恰也是此夜,苗疆圣女的车驾终于赶到了长安城。

待他醒来,已是三日之后。这三日他不省人事,昏迷不醒,乾安殿宫门紧闭,仿若乌云压顶,人人噤声。

而此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去见同样自沉睡中醒来的郁白,少年面色冷峻,不管他如何哀求都不发一言,哪怕是他告诉郁白,出宫令牌和身份文书是由太后安插在他手下的眼线毁去的。

也许是亲眼见到希望毁灭,也许是这些日子受了太多难以承受的刺激,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慈宁宫中的廷杖。他选择性忘记了那个承诺,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更深的厌恶。

是的,只剩厌恶。

望着郁白毫不掩饰厌弃的侧脸,他禁不住地想,纵使没有毁去,出宫令牌和身份文书又有什么意义呢?过错已经铸成,再弥补也于事无补。

他自生死线上徘徊归来,再看郁白,似乎陡然明白了什么道理。既已行至深渊,何不沿着万丈深渊跳下去?不图前程万里,只愿博一个至死纠缠,黄泉共赴。

于是自此之后,他们曾经有过的、所有的虚假的温情都不复存在,他们彻底成了互相折磨的仇敌。郁白算计太后乃至谋杀他的妃嫔,他便拿郁白下落不明的长姐相胁,两人常常各自落得一身伤。

那些年里,郁白不曾示弱,他更不曾退让。只是谁都忘了,让这场或许可以早早结束的折磨再次沸腾的,是被第三方毁去的

听着这段往事,郁白恍然惊觉,原来自己错过的,是豺狼唯一的一次心软。

错过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

二人沉默间,雾气渐渐浓起来。

半空中忽然飘来了花渐明煞风景的声音:“时间不多,有话快说。又不是锯了嘴的葫芦。”

赵钧垂着眸子,道:“事情就是这样。”

郁白张了张嘴:“你……你那次病发,是因为我吗?”

——如若当时圣女没有及时赶到,当晚,他便会丧命于此吗?他禁不住想起那染血的碎瓷片,颈项前骇人的伤疤,汩汩流个不停的鲜血。

赵钧摇了摇头,及时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我的心脉问题本就解释不清,阿白,你不用自责。”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当时,我发现你忘了,便也没再提过那件事。反正你都恨我了,也不可能再原谅我,那我为什么还要放你走?破罐子破摔好了。”

话到最后,竟莫名有些委屈意味。

“我一步错,步步错。你已经恨了我,我不想再让你恨齐昭,恨齐昭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

那短暂的初遇,是他们谁都不愿触碰的伤口。

郁白默然良久,道:“有病。”

赵钧承认的倒是痛快:“我是有病。”

“从小到大,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喜欢什么就要抢。我养的鹰被赵锴抢了,喜欢的书被弄坏了,有一次差点连住的地方都保不住。那时候我就知道,只有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才是自己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赵钧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闭了闭眼睛,方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听到你家出事的消息时,我整个人都慌了,瞒着他们打点,就怕你又像我噩梦里那样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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