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120)
“十一年前的债,早该还了,阁老好好等死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死“字刺激了,就在陆骁转身准备离开时,徐伯明突然起身,整个人扑到了木栅上,沉重的锁链哐啷作响,在牢中激起回声。
他双手死死抓着木柱,木刺扎进手心都顾及不得,双眼外凸,缓下声气:“陆小侯爷、陆二公子,你动的手,你找的温鸣……那你肯定能做到!只要你让温鸣改口供,说他是被大皇子一派收买的,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你!”
陆骁停下脚步,重新面对徐伯明。
喉结急促地动了动,徐伯明眼底都有了血色,焦急道:“陆家现在头顶悬着巨剑,但你只要肯帮我,我就有办法解陆家之危!你看,是不是很划算?反正谢衡已经死了……他死了!被剐了三千多刀,连鬼都做不成!”
他嗓子像是漏风的风箱,一阵咳嗽后,接着呼嗬道,“为个死人,做再多有什么用?难道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不成?只要你肯帮我,帮我……”
陆骁微怔:“你说得对,人死了,就再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才更加心疼阿瓷。
也幸亏阿瓷没来,再被戳一次伤处。
就在徐伯明以为陆骁有所动摇,心中升起希望时,陆骁紧实的长臂穿过木栅,狠狠攥紧徐伯明的襟口,单手用力朝自己猛地一拽——
“砰”的一声重响,徐伯明整个人都撞到了木栅上,痛得面色发青,颧骨处立时就溢出了血。
陆骁没有松手,他眸光如雪刃,再不掩饰自己的凶煞,就这么看着徐伯明双手扑挥不止,铁链一阵乱响,因为窒息,脸色从胀红到青紫,青筋暴起。
直到人快没了,陆骁才慢吞吞地松开手指,冷眼看着徐伯明跪倒在潮湿脏污的地上,双手捂着喉咙,满脸恐惧。
腊月三十上午,咸宁帝下诏重开制科,随即封了御笔。科举舞弊案中主犯具体如何处置,则会延到开年再议。
同时,温鸣从诏狱中被放了出来,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药童立即迎上去,将形销骨立、踉跄欲倒的人赶紧扶住,回了千秋馆。
皇帝封笔停玺,天章阁没到午时便散了衙。与同僚相互道了吉祥后,谢琢登车回了住处。
踏下马车,谢琢拢着青色斗篷低头咳嗽了几声,似有所觉般,他抬起头,就看见无人的巷子尽处,温鸣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面色苍白,穿着稍有些宽松的文士服,消瘦得有些脱形。
见谢琢望过来,温鸣后退半步,双手与眉目齐平,合手躬身,深深施了一礼。
谢琢站定,同样抬起手,遥遥俯身回礼。
站直后,温鸣转身,背影似不折之竹,一步步走远。
温鸣一生,再未娶亲,无妻无子,夙兴夜寐,疏浚河道,保万顷民田,不为洪水所侵。
第45章 第四十五万里
陆骁离开诏狱后, 先回侯府洗了澡,换上黑色麒麟服,又重新用革冠束起头发, 径自骑马入宫。
除夕之日,宫中会举行驱鬼逐疫的大傩仪, 数百人穿着绣画色衣, 执金槍龙旗, 很是喧闹。通常, 咸宁帝会让三品以上官员和勋贵入宫观礼, 以示恩宠。
陆骁到时,沈愚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门神和钟馗的表演。
“陆二你怎么来这么晚?可无聊死我了!”沈愚大方地把捧着瓜子的手伸到陆骁面前,又肉痛地叮嘱, “你少拿几颗啊, 尝尝味儿就行,我没剩多少了。”
陆骁故意抓了一半, 见沈愚抽了口凉气,一副心痛得要立刻厥过去的模样,又好心地把瓜子还了回去:“有事, 忙完就过来了。而且年年都有大傩仪, 流程我都能背了。”
沈愚嗑着瓜子, 神情怏怏:“谁说不是呢,想想看, 你才看了没几次吧,我可是从小时候起, 每年的除日都要跟着我爹进宫来看大傩仪,太难为人了!而且还得期盼每年都能进宫来看,洛京这些人, 精明得很,你今天没被陛下叫来看傩仪,明日的正旦国宴上找你喝酒寒暄的人就能少一半,后日来国公府递拜帖的就更少了。”
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沈愚说着说着,瞄见陆骁衣服上绣的麒麟,忽地想起:“你最近做的新衣服挺好看的。”
陆骁克制住要翘起的唇角,压了压音量,正经道:“嗯,是谢侍读给我画的夔纹,我让绣娘绣到了衣服上。”
“谢侍读画的?真是好看,不知道能不能——”
陆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想都别想,这是我的特别待遇,你以为谁都能有?”
沈愚不服:“你怎么就特别了?”
陆骁反问:“我有谢侍读亲手画的夔纹,你有吗?我有夔纹,你没有,我不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