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蔺恭如眼里看着的，并不是那张奢靡精致的大床。

云被高枕中，侧面朝里躺卧着一个赤/裸/光洁的胴体，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红色指痕，长而黑亮的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披泻在床上。

修长的双腿微微蜷曲起，呈现一种不自觉的自我保护姿势；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从蔺恭如站立的角度，能清楚看见那皓白手腕上被牛皮筋勒出的青紫痕迹。

那人躺卧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清浅得难以察觉。若不是过了许久许久，反扣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动弹一下，几乎都无法分辨这是不是个活人。

蔺恭如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呼吸猛然一滞，脑袋里轰然作响。

他不用看第二眼，就能认出这个躺在床上的人是辛芜，也不用再看第二眼，就能知道他在这间屋里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怒火与痛苦同时侵袭上心头，他克制不住的将窗户再推开一些，提起气就想翻进房去。

他用力过猛，窗户推动的声响极大，房内若有第二个人，早就该被惊动。

然而直到蔺恭如将整扇窗页推开，足以容纳成年男子进入，屋内依然毫无动静，就连那雕花大床上躺着的人，也纹丝不动，对外界声响恍如未闻。

蔺恭如手扶着窗栏，一跃而过，三两步扑到了那张雕花大床旁边。甫一靠近，便嗅到弥漫在屋内空气中的，淡淡的情/欲/气息，男人的麝香体味挥之不去。

他喉头犹如梗住了什么，难以喘息；被乔装过的肿/大//手指伸出去，几次三番，不敢碰触那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身体。

那仿佛是个易折易碎的瓷娃娃，他怕自己轻微一碰，对方就会断裂成无数碎片捡拾不起。

空气中轻微的波动，和蔺恭如在床边骤然加重的气息，终于惊动了那原本无知无觉躺卧的人。

辛芜没什么力气的，微微将颈子偏过来一点，暗而无神的目光好似看又好似没有看，从面前狰狞可怖的蔺恭如脸上一掠而过。

蔺恭如捉住他毫无光彩的眼眸，心里如万千刀剑搅动，登时站立不稳，在这人床边跪了下来。

辛芜望过来的眼神空洞洞的，里面仿佛什么也没有。蔺恭如跪在他床边，他只是漠然的望着他，似乎任凭谁人接近，也无法在他一潭死水般的心底激起波澜。

然而这毫无所谓的、例行公事般朝蔺恭如面上望的第二眼，却在短暂的呼吸过后，让寸缕无着的大夫，鸦黑色的睫毛缓慢的颤了颤。

原本毫无光彩的眼底，陡然间亮了起来，一团冷寒的胸口忽然有了几分起伏。

他张开口，被/蹂/躏/过度而红肿起来的薄唇翕动，像是竭力想要说什么，几经挣扎，却是一个音也无法吐露。

蔺恭如喃喃：“是我，我来带你回去，你莫怕——”

他伸手就要去抱那轻微颤抖的身子，还没碰触到，又想起应该先给他解开手腕上的绳索。

他压抑着不断颤栗的指尖，逼迫自己不要颤抖，去摸索绳索上的活结。然而他笨手笨脚，摸索了好几次也没能摸到解开绳索的活扣，心一横，就要用蛮力撕扯。

辛芜望着他，并没有留意他在做什么，只是一瞬不瞬的痴痴望着男人。

蔺恭如此刻身形臃肿，模样丑陋如鬼怪，辛芜凝望着他的灰暗眸底，却依然隐隐泛动着柔情，气息也渐渐急促。

他慢慢的，想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音节，花了极大极大气力，才在蔺恭如耳边，气若游丝的吐出了两个字：“你、走……”

蔺恭如咬着牙，发狠道：“我不能再扔下你，这遭便是死，我也要同你在一处……”

话还未尽，肩膀上突然被一只手拍了一下，蔺恭如猛然弹跳起身，一个肘弯不假思索地朝后方狠狠撞击过去。

听见小垢儿痛呼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方出了声又强行压抑音量，少年低声喘道：“是我……”

蔺恭如回过神，黯淡无光的屋子里，少年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如猫儿眼般荧烁发光。

小垢儿语气急促：“我刚从师父炼药房那边过来，最多还有一/炷/香/功夫，师父炼完那点丹药就要回来了，我们快走。”

蔺恭如道：“好。”就去抱床榻上的辛芜。

少年拉扯着他手臂，也不敢往雕花大床上寸缕不挂的师兄身上看一眼，急急忙忙：“现在不能带他走！我们先回我房里！我有办法救他！”

蔺恭如还要坚持，小垢儿道：“师父不会对他……还不会对他做到最后一步，你、你莫急……”

他脸色涨得通红，眼见当真要急得哭出声来：“要是再不走，给师父逮着你在辛芜师兄这里，他搞不好要当着你面，你……你难道想看到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