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开口再唤我一声师父了，可爱的小芜儿啊。”他目光缱绻，落在面前颤抖得厉害的墨衣大夫身上，眼神柔和得仿佛在看一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为师等这一句，可是等了十年呢……”

辛芜颤抖得更厉害，白发男人眷恋的看了他许久，又转回来，看了看蔺恭如，笑道，“这个，是你的药人吗？”

蔺恭如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语音方落，就觉得心口一痛。

一根长长的银针透体而出，银针尾部，拴着一根蛛丝大小的金色丝线，丝线的这头没入他胸口，浸染了血色。随之蔓延开来的点点嫣红仿若活物般，顺着线身，逶迤曲折的，往握在白发男人手里的另一头爬行而去。

白发男人勾了勾那条金色丝线，蔺恭如眼睁睁看着那丝线渐渐泛起令人作呕的粉色，听见那人温柔得好似聊家常般，道：“为师替你将他的血放干。”

“不，不要！”

辛芜惊惶起来，猛然回身扑抱住一脸愕然的蔺恭如，紧紧抓着他手臂，“他不是我的药人，我不认识他，你让他离开。”

“看来雪完全化消之前，进谷找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师父嘴角噙笑，淡淡道，“为师若晚来一时半刻，岂不就让这小子带着我独门秘药出谷，安然无恙的存活了下去？”

辛芜抓着蔺恭如的手指微颤，明知已经没有生机，依旧徒然地坚持着：“他身上没有‘回生’。‘回生’没有解药，你知道。”

“‘回生’在你离开师门前，的确没有解药。”对方语气轻缓，漫不经心，“但你已经炼制出了解药。证据就是他不仅平安无事，在我暗中以毒素侵蚀下，竟然还能毫发无伤。”

“为师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为他炼制了得以百毒不侵的珍贵之药，中和‘回生’毒性——你很喜欢这小子？”

这句话问得云淡风轻，却不啻于惊天炸雷，炸得蔺恭如头脑一片空白。

蔺恭如起初从头到尾，如坠五里云雾，不清楚他二人关系，也不清楚辛芜为何对他师父怕成这副模样。却被这句话炸得一个激灵，男人心头怦怦乱跳，再顾不得其他，本能的就去寻墨衣大夫的眼眸。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或许是找出一点否决和嘲笑的意味；或许告诉自己越跳越急的心脏，尽快安定平静下来，因为这不过又是一个不知目的动机的险境？

却恰恰撞上一双惊惶而悲伤的眼睛。

对方正直勾勾的凝望着他，眼底满满的担忧与苦痛无从错认，那痛苦如此有形而深刻，几乎窒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

四目对视的一刻，辛芜低下头，回避了他探索的目光，仿佛医者同样也感觉透不过气。

他苍白无力的否认：“你误会了，我对他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

“哦？”对方笑了起来，“那他的死活，以及怎样的死法，都应该同我的小芜儿无关咯？为师看他长相俊美，神采也不错，正好我那炼药房里少一个活体药人，不如，就将他带了回去……”

“不，”他还没说完，辛芜像惊弓之鸟，蓦地打断他，语气绝望。“你带我回去——我同你回去。我再不胡乱逃走，只要你放过他。”

“……我什么都替你做。”

第三十二章 思（十三）

他师父兀的发出一声长笑，笑声古怪又诡异，锐利的目光里头次显出了不加掩饰的恨意。

“什么都为我做，这可是你亲口许诺啊，我的小芜儿。”一边笑，一边看着的却是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蔺恭如，目光冷硬如冰，几乎要将人凿出一个大洞来。

“你将牵司线收回去。”辛芜低声说道。

白发男人的目光移到他抓着蔺恭如的手上，不带感情的冷哼一声，辛芜打了个寒颤，竟是无比乖顺的将手收了回来。

他仿佛怕极了他师父，收手回来后，还往旁边迈开两步，不敢看蔺恭如，刻意同他保持疏远的距离。

蔺恭如油然而生一股怒意，直从脚底板冲上脑门顶。

他看也不看自己胸口那根长长的金色丝线，长腿一跨就到了墨袍大夫身边，手一捞，紧紧捉起那人垂在身侧的手心。

挑衅的朝对面白发男人冷哼：“怎么，他想碰谁，不想碰谁，还需要通过你允准？你是他爹还是他娘，管得着吗你？”

“蔺恭如!”辛芜急叫，同时猛然抽手，急切的想要摆脱他。

奈何男人吃了秤砣铁了心，抓着他手心偏生不放。不仅不放，还变本加厉转为十指交扣，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肩膀贴着肩膀，彼此近得可以嗅见辛芜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你找死，快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