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澹垂下眼眸，轻轻道：“是啊……皇弟他，当着前来诊治的太医院执掌的面，同我争执，他故意给人营造我俩不和的印象，以免连累于我……”

蔺恭如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一阵寒意爬上脖子，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既然如此，我们便没更必要逃离王都。就按照你所说的，在外头散散心，稍后便回宫去罢。”

他掀开车帘，要唤那车夫停下马车，长孙澹却自身后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皇弟行事有他的主张，他一心为我们着想……还是先离开王都再论较好。”

蔺恭如背对着他，牙齿轻微打颤，不知不觉咬进了下唇。

“一心为他人着想”的长孙霨？

男人没有回头，轻声道：“我同你有过肌肤之亲，又蒙你赠药，私牢中才能假死逃过长孙霨的毒杀——我唯有一片真心诚意，决计不会害你。你若是信我，我们便该适时折返。”

长孙澹眉峰一扬，蔺恭如背对着他，看不见他面上露出隐约的恍然之色来，只听见他道：“我自是信你，但权谋心计之事，皇弟较你我看得更深；他让我逃走，自然是为我好，不会出错——”

是了，长孙澹确实是在这种情境下，还会坚持为长孙霨说好话的那种兄长；

但是他至少会反驳，“蒙你赠药”这句话——

蔺恭如手足冰凉的回过身来，长孙澹嘴角还挂着熟悉的温暖微笑，甚至自觉的缠了上来，要牵他的手心。

蔺恭如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道：“真正需要不择手段逃离宫中，逃离王都的人，只有你一个。”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特意带上我，长孙霨？”

“长孙澹”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方才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收回去，这让他怔愣在那里的模样，变得有几分僵硬苍白起来。

他眼底那几分温情，也随着蔺恭如说出“长孙霨”三个字，慢慢转为了稀薄的凉意。

蔺恭如一手已按上了腰间，心头缓缓沉下巨石，在一片凝滞的死寂中拔剑出鞘，抵住了面前人心口：“叫车夫将马车调头，你同我回宫，将真正的灏王爷换出。”

那方才还如彷徨无措的孩子般依偎在他怀里的王爷，苍白的面色逐渐浮上一层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低头看了看那柄抵在胸口的森寒长剑，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晚了。温贰说过会誓死追随本王到最后，他应当在我离开之际，就对他侍奉多年的长孙澹动了手。即便你此刻押着本王回宫，也只会见到一具换上‘衍王’衣物、腰间别着衍王令牌的尸首而已。”

他放柔和了声调，几乎是含情脉脉的道：“蔺恭如，方才本王亲吻你时，你不是同样乐在其中吗？我与长孙澹面容、身材相差无二，你若喜欢，我可以/天/衣/无/缝/的扮成他。日后，你便跟着本王罢。”

第六十一章 惊（二十二）

温贰会当场就对长孙澹动手？

蔺恭如大脑嗡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手中长剑几乎就要不假思索往前送去，却在险险刺破长孙霨胸前衣襟时，陡然一个急刹。

不对。他想，我要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满口谎言，心机城府犹如海深，他说的未必全是实话。

试想若是他有十足的把握，皇帝会将长孙澹误认为是他，那他应该从容不迫的等待皇帝降罪长孙澹即可；何至于如此急切逃出宫来

正是因为他认为长孙澹仅能起到一个缓兵之计的作用，他才会想要赶在皇帝发现对方是替身、派兵追赶真正的他之前，远远的逃离王都。

既然长孙澹没有非死不可的道理，温贰就未必然会对长孙澹痛下杀手。

长孙霨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他死心，叫他不要再返回宫去救人罢了。

他还好端端的坐在马车里，并没有身体虚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说明长孙澹此时还是平安无事。

蔺恭如渐渐平复了急剧起伏的胸口，剑尖仍是抵住人前襟，不理会他故作深情的诱惑，简单道：“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回去看一眼。你下车跟我走。”

前面端坐的车夫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马车内异常的气氛，车身晃了一晃，原地停了下来。

细碎脚步声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到得马车附近，七八个声音雷鸣般响起：“王爷，属下等人迎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蔺恭如心头咯噔一下。是了，他怎会忘了，长孙霨做事周密，他不可能仅仅安排了撤退路线，却不安排接应人员。

眼前的衍王爷，面上仍然带着那种诱哄的笑意，丝毫没被蔺恭如手中长剑影响。只是笑意中有几丝不细看便难以认出的僵硬，似乎被蔺恭如豁死也要回去找长孙澹的宣言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