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娇纵起来真要命(7)
皇帝沉默了。
若不是方才她那一番胡言乱言太过真切,此刻耳中听她说着“小道”,又端了一副清贵高冷的姿态,怕当真以为她是位得道仙人了。
她抬脚欲溜,身后低沉嗓音却问起,“自称小道,师承何人?道号为何?”
企图混过去的念头一纵而过,星落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颔首道,“小道拜于老君山金阙宫北辰星君座下,因星君在外游历,一向由合贞女冠传道授业。”
皇帝再度沉默了。
他少年时曾在老君山金阙宫修道数日,并未曾听说过北辰星君的名号,合贞女冠倒是听说过,听闻她心存悲悯,常常救济度厄于世人,倒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坤道。
厌恶她,却牵扯颇深。皇帝以手轻叩座旁案几,香兽的轻烟挨过来,绕在他青白修长的手指上,有种澹宁从容的况味。
“道号?”
乍然提起那个令她无颜的道号,星落觉得难以启齿,怎么对付过去呢?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爹爹常年随着陛下征战,打小她就觉得陛下同爹爹乃是同辈,今日初见,倒跌破她的相像——生的这般年轻英俊,同她挂在金阙宫墙上的师尊还有几分相像。
长的好归长的好,她黎星落又不是好色之人,眼珠子转了转,她存心恶心皇帝,胡乱编了一个道号,“道号‘勺把子’,是小道师尊所赐。”
……
虽说道家抱朴含真、不拘小节,道人们道号某某子,也是十分的常见的,可拿“勺把子”当道号,也未免太过随意了。
可见她那师尊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昆明湖上在唱南戏,咿呀的尾音唱到天上,拐个弯儿才落地,却又不是很清晰,像隔着云端。皇帝忽然觉得有趣——眼前人何尝不是在演戏?
出世的话说的漂亮,私底下却是恨嫁的小姑娘——更不提叫哥哥们打人的刁蛮行径了。
“四年修道,可有进益?”袍角的一片湿提醒着他要结束对话了,皇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星落道是,深沉地捏了个玉清诀,矜持道:“回陛下,小道的心已然古井无波,没有那些世俗的想法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心里就觉得完了——方才自己在窗户根下嘀咕的那些话,也不知有没有被陛下听到。
果然,陛下睥睨一眼,那眼波里带着的蔑视,好像比先前更强烈了。
“修道理应每日三省吾身,你既有此感悟,朕心甚慰。老君山一日不可无你这等大才,早些回去才是。”他凉着声,“司星台是最好的观星点,你既痴迷星相,去那里瞧上一夜方显赤诚。”
他吩咐阮英,“叫人好生侍候着,不瞧出些气运盛衰来不许下。”
星落心里冰凉一片,天家一言定生死,四年前碰瓷送她上仙山,四年后就能让她枯站司星台,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她勉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颔首道是,陛下却眼睫不抬,起身出了水榭,看方向应是去另一间更衣了。
眼见着皇帝身后一串人都转过弯不见了,星落才一屁股坐下来,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揉下来几滴泪,恶狠狠地小小声说:“本姑娘是该每日三省吾身:是不是太客气了,是不是给他脸了,是不是该动手了!”
青团儿蹲在自家姑娘的身后,幽幽地说道:“跟着姑娘混,三天饿九顿。本以为今晚能吃上琼浆玉液,谁知道还要跟着您上凉台吹风看星星……奴婢的命好苦啊。”
星落捂着胸口,生怕自己断了气背过去,站起身来,颓然道,“你先去同娘亲说一声,我自己个儿往那凉台上吹风看星星去——保不齐一时就有个帅气王公路过,同本姑娘看对了眼……”
她嘴上说着俏皮话,眼睫却还是耷拉着,青团儿哪里肯丢下姑娘一个人,正自拉拉扯扯,便有两个小内官躬着身进来了,一拱手恭敬道:“姑娘请吧。”
既有外人在,星落便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矜持地一颔首,跟着内官们慢慢地往那司星台去了。
初春的天气真奇怪啊,白日里还是春阳和暖,一入夜,风就变凉了,直往后脖颈里钻,偏生自己今日还穿了件薄衫,风吹衫动的,通身冰凉。
好在司星台并不太远,往那宫阙的至北之地慢慢行,远远瞧见平地而起一座赤土高台,台基约有四十丈,沿着天阶一级一级旋转向上,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达高台之上,只见头顶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真真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啊。
眼见着那两个小内官下去了,星落才放松下来,瞧见那高台正中有一处地上有太极八卦图,其上还有观星的千里望,她顿觉新鲜,缩着脖子搓着手,去看千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