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50)
皇帝闲心打探,不用真金解释,便能猜得他与安童之间的情形:“劳储君出面,是安童失职。”
“父皇,”真金心事重重,顾不得计较这些,只道,“卢世荣虽死,潘杰、冯珪、要束木等党徒犹在。除恶不尽,只怕余孽死灰复燃。更让朝臣心怀侥幸,阿附jian邪尚能脱罪,谁还能为陛下秉直奉公呢?”
见他仍是执着,皇帝微有不悦:“汉人秀才教你仁恕的道理,太子学了多年,竟都忘了?”
真金闻言一怔,抬头望望皇帝,只见他面上满满都是讽刺,一时不安,却仍诚恳回道:“先生们的教诲,臣自不敢忘。只是臣也曾学过,执政者应赏罚分明,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臣所求的,非为一己之私,不过是摒除jian邪,匡正风气罢了。”
“吾儿学的很好,都能向朕传授为君之道了!”皇帝拊掌大笑,真金闻言却如遭雷殛,脸色霎时惨白,惊得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儿臣岂敢有这样的心思?”
皇帝见他惶恐难安,更是大笑不止。我听这笑声,只觉浑身战栗,也跟着一同跪下:“父皇这是何意?太子并无他意,父皇这般言语,又让他如何自处?”
见我二人是真心畏惧,他才收住笑意,抬手示意我们起来,真金却不敢起身,忽必烈只得亲自去扶:“你我为父子,戏言而已,何必惊怖至此?”
他虽笑着,真金仍是心神不安,额上遍是冷汗,眼神也显得游离,无力回道:“儿臣一心一意侍奉君父,陛下何必试探?是信不过儿臣?”
“你自然对朕一心一意。既然如此,还当不起一两句戏言?
真金心有余悸,皇帝见状,又忍不住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见他这般无谓的模样,我只觉得愤怒。他分明感受到我的怒意,却佯作不察,只是拍着真金肩膀,轻轻抚慰着。
“处置卢世荣同党一事,你既觉得有失公允,朕便放手让你去查如何?”
真金一时犹疑,不知他是不是又在试探:“此事关系重大,宜由陛下圣裁,儿臣不敢擅断。”
“为表公正,再次鞫问也无不可,只是……”皇帝突然陷入沉思,半晌才开口,“先前御史也曾奏言,‘卢氏当政,专事贪饕,所犯赃私,动以万计’。此前审讯缴获赃物,远远不及此数。其中可有yīn私?朕不得而知。如此,省院台钱谷诸事,是否也应清查一番呢?”
第235章 表章
皇帝的意思一经露出,立即有人闻风而动。以答吉古阿散为首的阿合马余党,向皇帝进言:“海内钱谷,省院台内外监守长官率有欺蠹,特请钩考天下,以查核贪赃,严惩不法。”
忽必烈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同意下来,还设立专门官署,委派答吉古阿散审查省院台和六部衙门,拘收百司吏案,清查积年钱谷。皇帝的意思也明确:既然御史曾弹劾卢世荣贪贿官物,这笔旧账早晚要清算。朝廷财用不足,至今未有缓解,省院台长官是否监守自盗,若不查明,无人能知。
卢世荣身死之际,真金本欲严惩穷寇,一网打尽理财派余党。哪知jian党为了脱罪,借钩考之名大肆反击,被重点核查的中书省和御史台立时陷入被动的境地,一时京师骚攘,人情危骇。
至元二十二年的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天一早就落了雪,我犹在梦中,就被人扰醒,前来传信的小书吏身上披着雪花,气还未喘匀,就急急慌慌开口:“公主,安童丞相请您速去御史台!”
御史台?
我闻言一惊,浑身困意瞬间丢个gān净,一时猜不出原委,却顾不得细询,拾整完毕,当即赶往御史台衙署。
安童从不会因私事惊扰我。如此必为公事,可也绝非寻常公事,朝上风雨,他向来不愿我卷入其中。那么,还能为何呢?
马车呼啸而过,我在车内如坐针毡,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过于急促的心跳bī得我呼吸困难,手足发冷。
到了御史台,天仍是黑的。官员们还未上衙,冷清的官署里只有一豆灯火。我撩帘而入,顾不得脱下带雪的外氅,冲口便问:“到底出了何事?”
安童和玉昔帖木儿两位重臣皆在,身侧是御史台都事尚文,三人一脸凝重,只匆匆问礼,而后一个眼神,将旁人屏退。
我落座后,再度追问。安童与玉昔帖木儿对视一眼,脸色yīn沉得如乌云压顶,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太子遇到麻烦了。”
安童一句话,终于坐实了我的猜虑。我只觉胸臆一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玉昔帖木儿见状,无声一叹,旋即递个眼色:“尚文,把曾封章的表章取来,此事无需避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