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495)

作者:璨钰

想到真金的嘱托,才稍稍冷静。我策马徐行,不时下马捡起阿合马掉落的天鹅。瞧瞧猎物身上的伤口,个个箭法jīng准,一击致命,哪里像他自己捕获的?定是有朝臣暗地相送,以图取媚于阿合马,让他面上光彩。

我骑马回营后,恰巧被皇帝看见,未及拾整就被传唤过去。阿合马却也侍奉御前,脸色仍是惨白,待看见我,更是血色尽失。

“平章大人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我向皇帝见礼后,便忍不住笑问,而后命侍卫解下马上的天鹅,送还阿合马,“您方才一路狂奔,喏,猎到的天鹅都掉了一地,倒是便宜了我!”

“这、这本就是要孝敬公主的……”他被我一问,登时窘迫得无以复加,只得无力地解释,口舌笨拙不堪,全无素日的伶俐。

我摆摆手,同时望望皇帝:“陛下在此,您不说孝敬天子,却来孝敬我。不管因何缘故,我都不敢接受……”

“……”阿合马一拍脑袋,自悔失言,几欲咬断自己的舌头,但见皇帝质疑的目光,又忙不迭地赌咒发誓,连连请罪。

“好了!”忽必烈不耐地喝断他,又白了我一眼,“平白无故的,你唬他作甚!”

我哼笑一声,几欲反驳,想想张易,又忍了下去,只是盯着自己的靴子不发一言。在这沉默的空当,阿合马早已冷静下来,他微微一笑,适时插言:“陛下莫怪,公主开个玩笑而已,只怪臣无能,被唬破了胆子,险些忘了要事!”

他说的郑重,一时叫人不敢轻慢。忽必烈今日只为出猎,却见他欲谈公事,好不扫兴,皱眉问道:“何事?”

“正月西京遭逢饥荒,臣已奉命调粮一万石以作赈济,陛下命臣广储粮食充实仓库,臣俱已办妥;又有湖南行中书省上奏,戍边军队返回途中,饥病jiāo加者多矣,死者无从安葬,臣请设安乐堂,由官府供应救济物资;另有太史令王恂上奏,请于大都司天台增建铜制华表,上都、洛阳等地一应增设仪表,以作测量之用,臣同省臣测算,预备拨银一千两……以上诸事,还请陛下定夺。”

我默默听着,这一桩桩事务,听来都是利国惠民的好事,难得阿合马能将此记挂在心。这些事他不单单说给皇帝,也是有意说给我罢。

忽必烈没有异议,一一允准了,欲让他退下,却被我拦住:“敢问平章大人,如此开销,府库银钞还可堪供应?”

“银钱收支诸事,臣年初便做好预算,如此细务,何劳公主费心?”这贼子却是jian猾,轻巧一句,就避开了要害。我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忿然却无计可施,若再追问,反而有插手朝政之嫌。

这一问却让皇帝上了心,他冷目盯住我:“你何来此语?”又转顾阿合马,“公主既有疑问,你不妨给她说明白。”

得皇帝示意,我便又开口:“近来朝中赈济、赐赍事颇多,又兼修历一事,所费钱粮,不在少数。平章大人却能从容支应,如此才gān,让人钦佩。只不知大人用了何等手段理财,为何民间物价腾涨十倍,而十贯银钞竟连昔日一贯也不值?钞值如此空虚,看来不仅官家增发,私家盗印也未可知。”

“公主莫不是疑心臣做了手脚?”阿合马微微一笑,坦然迎上皇帝质疑的目光,“至元十年以前,每年发钞不过十万锭,而自至元十三年始,钞币增至百万锭,测算下来,物价腾涨,正是十倍之数。国朝连年用兵,如此行事,臣亦迫不得已,公主既出言责难,想必更有良策,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他施施然一拱手,一本正经地求教起来。我一时语塞,若要深究增发钞币的根源,那必是财政的问题,必得追究到皇帝头上去,这便是无解之事。

我本欲以此告诫皇帝,可阿合马的回应无懈可击,反而将我bī到被动的境地,而忽必烈却只默然听着,并不插言,我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平章大人此举乃饮鸩止渴,即便解了眼下急用,钞法日益空虚,必使民间凋敝,民信尽失,到时又该如何收场?亡金覆辙,亦要国朝重蹈么?”

我这话自然听着逆耳,可也是不容回避的事实,忽必烈不悦地皱皱眉,仍没说什么,只待阿合马解释。

“公主所虑长远,”阿合马从容回道,“西北叛王之势稍遏,只余亡宋余孽流窜闽广之地,若待收复之日,国朝便能重开海路贸易。臣闻江西景德镇有土白如粉垩,若能收归官家,烧制瓷器,行销海外,必获利巨厚;市舶之利若措置得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届时充实平准库金银胎本,收回旧钞,重发新币,未为不可……眼下只待剿灭亡宋行朝,靖平遗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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