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192)
他也真敢说实话!声音虽压得极低,我还是有些担心,四下看看,所幸附近无人。
安童言语谆谆,仿佛一个忠直臣子劝谏无道昏君一般急切诚恳,看他这副样子,我伸了个懒腰,狡黠一笑:“谁说我要以公主的身份前去?我扮作你的贴身小厮,不让人知道——这总行了吧?”
“越发荒唐了!”安童脸色一沉,双目含威,是真的动怒了。虽然他容色凛凛,我却一点不怕,也不跟他嬉闹,正经回道:“我不是开玩笑的,就是想去看看。看看朝廷是怎样访求贤良的。父汗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分说。你答应我,好不好?”
安童冷着脸,依旧气鼓鼓的,上下打量我,也猜不透我的心思,索性道:“大汗若准许,此事便由你!”
我高兴地点点头:“放心!”心里却想:“哪里是想看那夫子先生呢?想和你私下出去才是正经!看你平日体察入微,这事上却不解风情。多么正大光明的借口!小子太纯良,也真是的。”
我这里腹诽着,安童却犹自狐疑。我乐得让他胡猜乱想,也不解释。两人各怀心思,不发一言。不一会儿,却见别速真传婢女召我们回席,遂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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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趁忽必烈高兴,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我把想拜访许衡一事跟他一说。起先他自是不同意,还说我胡闹。我料他会这般回应,也不心急,一通软磨硬泡,只说“儿臣想替父汗私下看看,那许衡是否真如传言般才学博洽,品行贤良”。忽必烈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竟不再拒绝,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
我得了允准,无比欢喜,着人告知安童,耐心等着出去的那天。
十月份,许衡到了京都附近驿馆。忽必烈传召命他入省议事,许衡却以疾病为由推却,叫人摸不清心思。安童择定日期,决意亲自探访。
安童本没指望忽必烈会同意让我跟着,直到和我出去那天,他还一脸狐疑,满眼打量我道:“想不到此事竟让你办成了!”
我也不跟他解释具体经过,只是晃了晃胳膊,向他展示我的一身“公服”:照着小厮仆从的衣着,穿褐衣窄衫,头戴幞头,脚着皂靴。我自觉这身打扮十分jīnggān,不免得意,问他:“怎样?丞相的跟班看着还挺斯文吧?”
安童行事低调,不欲以丞相身份前往,只穿了件普通儒服,加之没有剃发,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个少年秀才。他扫视我全身,“哼”了一声:“看你这个头,倒也像个书僮!”
“喂!”我气得跳脚,挥着小胳膊,正欲与他理论,他沉沉的目光便压了下来,眼神一凛:“为人僮仆,不知礼数,不如辞了算了!”
他也不理我,翻身上马,我怕被甩下,也赶紧跟上,心里依旧愤愤不平:开始死活不让我跟去,现在入戏倒比我还快!
我紧赶慢赶,才追上他,哪知那货又来了一句:“为人仆役,不随侍鞍前,不如甩了算了!”
两番被他讥刺,我气恼无比,却又无言以对:谁让自己非要跟出来呢!只得忍下这口恶气,寻思着回头怎么“报偿”他。
安童骑马行在前面,一副主人派头,身板笔挺,目不斜视,我紧紧跟着,个头就比他矮了一截,又穿了这身衣服,的确像个青涩的小书僮,反而凸显主人威风。也罢也罢,我就做一回绿叶罢!
一路出了都城,循着驿道,骑马前往驿馆,许衡落脚处,却也离京不远。到了驿馆,自有官员上前询问。安童只出示中书省的文书,那人看了几眼,以为我们是都堂的僚吏,便准入内了。也难怪,这驿馆官员不曾见过安童,哪知这个少年秀才就是丞相呢。
问得许衡居处,安童也不莽撞入内,而是先命我投了拜帖。帖上也是低调得很,只是署名“安童”,不写官职。但听这名字,那许夫子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份罢。我底气十足,遂大剌剌走至许衡居处,找他的仆从投帖。
那仆从是个中年汉子,生的魁梧粗壮,略有不耐地接过帖子,匆匆扫了眼落款,冷冷回道:“且等一会儿罢!先生正午睡呢,请勿打扰。先生刚到京不久,正劳顿呢,前日又惹疾病,你们这些人也是,也不体恤一二,竟是接二连三地到访。我怕还没见到皇帝,先生就累垮了!”
这人怕也是接待人接待烦了,没有好声气,还冲我抱怨上了,我只说了一句,他竟说了一堆。当下十分气恼:我的态度也够客气了呀!这夫子却是个派头大的,连仆从都这么牛气!
想他也是情有可原,我才没有发作,仍客气问道:“请问这位哥哥(1),许先生向来午睡多久?我也好告知自家公子一声,免得他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