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太医/太医署升职日记(17)
真是被捧得太高太久,老糊涂了。
因刚才那一出,气氛有些凝滞,稍后把脉时,老夫人也有意转圜,便矜持道:“倒也没什么大碍,本不欲叨扰宫中,只是家人担忧,实在劳烦两位太医了。”
何元桥的假笑看上去无懈可击,“您说的哪里话,公爷乃国之肱骨,便是陛下也看重的,何谈劳烦?”
洪文尽职尽责的伏案记录,仿佛没感觉到上首定国公的锐利目光。
这算什么?他在宫中逗弄皇子时,被隆源帝瞪的次数还少吗?
很快,何元桥就诊断结束,正如老夫人自己所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左不过是人年纪大了,体质渐弱,旧年积攒的病根一遇到天气变化就返上来。这些病去不了根,何元桥能做的也只是开药调理罢了。
定国公府有自己的药房,那头洪文刚把药方交过去,何元桥就要告辞,摆明了不想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老夫人略一犹豫,指着人群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劳烦小何太医。那是我长孙媳妇,因是头胎,这几日身子格外不爽利,想劳烦您给瞧瞧。”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显然老夫人咳疾发作不过虚晃一招,给这位定国公府的孙媳妇诊脉才是真正目的。
依照规矩,定国公夫妇可以请太医,世子一代也能沾光,但第三代就很名不正言不顺。除非真的病危,上头老人豁出老脸递牌子。
所以他们干脆想出这个法子:老夫人求太医请脉,结束之后顺便给自家孙媳妇瞧一瞧,总不算坏了规矩吧?
回头出去再跟人说,连他家孙媳妇有孕都是太医署的院判把脉,多得脸呐!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想着两位院判都极精通妇科,不管哪一位出面都是又保险又有脸面。奈何隆源帝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谁都不派……
此言一出,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女孩儿就刷地白了脸,轻声劝道:“祖母,这……”
她穿一身金线绣的珍珠点蕊芍药花衣裙,腕子上拢着白玉镯,乌压压的发间虽因年纪轻而没有太多首饰,但件件精美,显然极为受宠。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微露不悦。
女孩儿咬了咬唇,终究没再说话,只心中却像烧开了一锅水一样难以安定。
若无陛下的授意,刚才那位小大夫怎会如此硬气?
到底是,君臣有别!
祖父也好,祖母也罢,竟还如此,当真……糊涂啊!
“阿雨,你来!”后面的世子夫人生怕女儿惹了老太太不快,连忙唤道。
薛雨哎了声,果然低着头过去了。
何元桥笑呵呵应了,果然重新支开摊子把脉,薛雨的脸却隐隐泛白,衣袖遮掩下的双手掌心都渗出冷汗。
这几年她渐渐大了,开始跟着家中长辈出门交际,多少也听到一点有关自家的风言风语,难免惶恐。她也曾数次问父母长辈,但大家却都一笑而过,根本不往心里去。
“咱们可是开国功臣之后,哪怕做给天下人看呢,皇上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但薛雨却不相信,甚至了解的越多越害怕。
历史上兔死狗烹的例子还少么?纵使有功又如何,如今太/祖皇帝何在?龙椅上坐的可是他老人家的孙子啊!亲朋好友间的情谊都有消磨尽的那一日,更何况这还隔了两代……
若果然无碍,那么其他三个国公府去哪儿了?镇国公府又为何放着风光的好日子不过,突然开始低调起来,还撵着自家男丁去边关历练。是京城的日子不舒坦吗?
想到这里,薛雨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世子夫人见了,忙关切地摸了摸她的手,“可是冻着了?”
薛雨干巴巴地笑了下,斟酌道:“母亲,难为两位太医辛苦走一遭,咱们是否要准备些谢礼?”
世子夫人闻言皱眉,显然方才洪文的“放肆”令她很不高兴,“好孩子,难为你如此仁厚,只是他们可不许随便收礼呢。”
话虽如此,但其实只要太医署奉旨出诊,病人家中多少都会备上谢礼,以示对皇家尊重。
薛雨知道就算自己实话实说,长辈也只会笑话自己想太多,但她就是觉得这么着不成。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隆源帝毕竟隔得远,想了解外头臣子们的情况也只好听下头的人说。若能拉拢这两位太医,叫他们有机会替自家转圜几句,或许还能挽回一二也未可知。
至少,总不会雪上加霜就是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自己多虑了,多交好几位太医也没坏处不是吗?
见薛雨脸色不好,世子夫人以为是小女儿家难得想做点什么,却被自己驳了没面子,忙改口道:“好,就依你。那你说送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