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58)
其实跟长安豪贵人家的男儿比起来,裴寂的行为不算什么大事,天授朝崇尚的便是恣性纵情,休说是养个把外室,便是公然到平康北里狎妓饮酒,坊间说起来,也只会笑着赞一句风流儿郎,裴寂又不曾娶妻,养个外室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是裴氏子,碰上裴适之那种严整的性子,又牵扯到两宫之间的纠葛,那么这件事,便就棘手了。
王氏闷闷地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引得自家那个最是端方的儿子犯了戒?
“阿娘,三哥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午饭都没吃呢。”裴织云刚刚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了口,“要么我们去向阿耶求求情吧?好歹让三哥饿着肚子。”
“罢了,你就去添乱了,”王氏望着外面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阿耶气还没消。”
“我去找大哥去,”裴织云站起身来,“有大哥劝着,阿耶的气还消得快些。”
“不用找了,”王氏叫住她,“你大哥早就过去了。”
她站起身来,凭着栏杆看着正堂,低声道:“真是想不到,居然是你三哥。”
正堂中。
裴寂腰背挺直,长跪在白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这里原本还铺着一层红锦地衣,但已经被裴适之命人撤去,如今他两只膝盖直接挨着冷而硬的地面,因为跪得太久,疼痛的感觉已经消失,只觉得两条腿渐渐脱离了身体,渐渐地,只剩下一种迟钝麻木的感觉。
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散朝即被带回家中,并没来得及交代人往亲仁坊传信,这下,她该等着急了吧?
裴适之坐在榻上,看着他沉声说道:“裴寂,家规关于纳妾,是如何写的?”
“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裴寂微微抬眼,道,“大人,儿子并没有纳妾。”
“咬文嚼字,弄这些小巧心机!”裴适之的声音冷下来,“叫法不一样,难道内里就不一样了吗?”
裴寂低下头,道:“儿子知错,甘愿受罚。”
“那就按家规,杖责六十。”裴适之站起身来,取下案上架着檀木厚板,拿在手中。
那板子四尺来长,两指多厚,裴寂的大哥裴衡眼见不好,连忙双膝跪下,劝道:“大人息怒,三弟还年轻,一时糊涂犯了错,他已经知错了,今后定会谨言慎行,大人且饶他一次吧!”
“你道我只是看不惯他放纵女色?”裴适之横他一眼,道,“那沈氏女乃是沈潜的女儿,好好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难道会甘心情愿给他做外室?必定有所图谋,自然是与云州的案子有关,他假公济私,我岂能饶他!”
“大人,”裴寂对自己的事并不分辩,只道,“此事与她无关,是儿子威逼于她。”
裴适之怔了一下,神色郑重起来。若只是贪色,倒也罢了,可儿子这样护着那个女子,分明却是动情。
眼下两宫有隙,沈潜品性可疑,又已经倒戈惠妃,裴寂身为东宫心腹,本就遭了惠妃的猜忌,若是再与沈氏女纠缠不清,未免又要令太子心寒,稍有行差步错,对裴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裴衡也知道棘手,不由得看了裴寂一眼,低声劝道:“三弟,快些向大人认错,将那女子送回家去吧。”
裴寂看着他,神色坦然:“我既已经纳了她,就不会再送她回去。”
“糊涂!”裴适之一向不露喜怒之色,此时也忍不住发火,拿起家法向他背上就是重重一板,“你是死是活我不管,裴氏数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你手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裴衡眼看着裴寂的身体被打得一晃,却仍旧神色淡然,浑不在意,不由得紧皱了眉头,劝道:“三弟,你一向明理,此事断断做不得,快些认错吧!”
裴寂跪得端正,一言不发。
“大郎,你休要再说,”裴适之的第二板重重砸下来,“眼见他是横了心,不如我早些打死他,免得我裴家跟着遭祸!”
他动了怒,不等裴衡开口,啪啪啪接连几下,只管向着裴寂背上打去,下一息,裴衡扑过来抱住了他:“大人息怒!三弟做错了事固然该打,可这后背乃是经络所在,万一有什么好歹,让母亲如何是好!”
一句话倒提醒了裴适之,想起狱中审讯人犯时,若想留命,就往臀部打,若想打死,就向背上打,便冷冷说道:“裴寂,伏身。”
裴寂一眼不发,趴伏下去,裴适之举起家法,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向他臀上打去,裴衡眼看不对,忙向门外的家僮递个眼色,跟着合身扑上去挡住裴寂,道:“大人,三弟犯错,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素日里没有担好引导之责,我也有错,请大人责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