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144)
沈青葙下意识地双手递上琵琶,道:“的确是罗师所赠。”
曹如一走到近前,伸手抚着琵琶尾部的金丝凤凰,许久才道:“这上面原本嵌着两只凤凰。”
他突然松开手,道:“开始吧。”
沈青葙察觉到了一丝被小心掩藏起来的感伤,不由得想起从前罗黑黑拿着这把琵琶时,也时常抚着那只金丝凤凰,若有所思。
“开始吧。”曹如一坐回榻上,又了一遍。
沈青葙收回心神,手指按上丝弦,一霎时间摒弃所有杂念,世间所有,都只剩下手中琵琶。
转轴拨弦,乐声如同流水,从手指间淙淙流出。
院子里,魏蟠听着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小声向郭锻道:“那个男人就是御前供奉曹如一吗?我听琵琶曹家技艺从来不肯外传,杨夫人怎么能求到他?”
“谁知道呢。”郭锻始终想着方才来时路上的一幕,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个平康坊的刘苏苏,依旧坐着那辆油壁车,高高卷起车帘露出风流标致的一张脸,老远就向他招手,又对他一笑。当时她油壁车旁边还有个骑马的锦衣男人,看见时沉着脸问道:“你又在跟谁勾三搭四?”
刘苏苏笑道:“数年前的一个恩客,怎么,这等飞醋你也要呷?”
紧跟就听见啪一声响,那男人竟然隔着窗户,掴了刘苏苏一个耳光。
郭锻当时下意识地勒住马,定睛看时,刘苏苏却还是笑得嫣然,只道:“你付给我阿母的度夜之资,不过数十贯,难道还想要我为你守节不成?”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时沈青葙的车子走得快,他只能跟上去,只是眼下想起来,头一个念头就是,他算什么恩客?他统共只在她家吃过一次酒,连春风一度都不曾有过,这个妓子在新客面前这种话,可不是自讨苦吃?
耳中又听魏蟠问道:“那会儿街上那个挨打的女子,是瞧着你么?”
“怎么?”郭锻回过神来,挑了一双浓眉看他。
“没什么。”魏蟠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快,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怪可怜的,看这模样,怕不是过后还要挨打。”
郭锻不由得想起刘苏苏那顾盼神飞的一瞥,其实她五官算不得上佳,眼睛不很大,嘴却不小,颧骨似乎也有点高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搭配在一起,偏偏就让人觉得风流标致,他想上次吃酒时,他是为着什么不曾留宿的呢?真是奇怪。
却在这时,屋里的琵琶声停了,魏蟠下意识地抬脚向里一望,小声道:“你沈娘子今日,能顺利拜师么?”
屋里,沈青葙收拨归心,抬眼看向曹如一。
曹如一也看着她,许久才道:“不错,是她的手法。”
他直身危坐,神色肃然:“你手法准确,认弦精准,不过最难能的是,你能够体会曲中之意,让听者与你一同沉浸其中,须知技法始终都是其次,好的乐师首先要能够动人。”
沈青葙抱着琵琶起身,恭敬行礼:“儿谢过曹供奉教诲。”
曹如一沉吟片刻,道:“不过,曹家的规矩是不得收外姓徒弟……”
沈青葙心里一沉,却在这时,又听他慢慢地完了后面的话:“那么,我便不收你为徒,只向你传艺吧。人前人后,你都不要叫我师父,只叫曹公便好。我时常要在御前伴驾,出宫的日子也不定,以后若是我出宫时,就打发人先给你传个信,你过来这边跟我练习。”
沈青葙喜出望外,连忙双膝跪地,依着拜师的规矩向他行了大礼,朗声道:“儿拜谢曹公!”
“起来吧。”曹如一伸手扶起她,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到时候我好打发人给你传信。”
沈青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心却来越沉,假如曹如一知道她只是个外室,还肯教她吗?
杨剑琼见她难堪,也觉得像万箭穿心一般难受,低声解释道:“曹公容禀,这其中,却有些曲折……”
从曹家出来时,沈青葙靠在杨剑琼肩上,许久才道:“阿娘,我运气真好,先是遇见罗师,如今又能遇见曹公。”
曹如一得知裴寂的事情后,并没有轻视她,反而答应方便的时候在神武帝面前提提此事,沈青葙隔着琵琶囊轻轻摸着那只凤尾琵琶,总觉得曹如一这般尽心尽力,多半是因为罗黑黑。
杨剑琼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也是你肯上进,所以才有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