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晏航站起身，不带情绪的说：“感谢你对她的照顾，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我会带她离开，让她好好走完最后的日子的。”

如果是从前，李奶奶找到了家人，还能得到家人的照顾，这对李奶奶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可是现在……不一样的。

“恐怕，你不能带李奶奶走。”

晏航疑惑地看她，慢慢的生出一种不屑，好像在说，我早就猜到了，你另有所图。

林桔不理会晏航的不信任，“我答应过她，会为她举办一场时装展。”

时装展？这和自己的料想，好像不太一样，晏航觉得自己的猜测，好像，错了。

***

晏航确实错了。

当他拿到林桔给他的，一大本棕色复古花纹的手绘本时，他觉得自己确实错了。

这是母亲多年来的设计稿，每一幅图稿上都标注着时间，大概是一年一幅的拼率。

除了这些，每幅设计下面，都有一段长长的，写给父亲，和自己的信。

“长青、航航：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离开你们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如此难熬，可转瞬又发现，已经过了一年。航航又长高了吧？离开的时候，航航已经喜欢画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其他的爱好呢？

我总是会担心，他早早显露出来的艺术天赋。我希望他能过上平稳的生活，不要像我们，时时追逐着灵感，像被洪水裹挟着。疯狂又太过刺激。

长青，你还好吧？宋小姐，不，现在已经是你的太太了吧？她温婉，受过很高的教育，和我不同……也更适合你，”

信的末尾是一个逗号，无从知晓写信的人，是真的被耽误没有写完，还是，不想给这信，画上一个句号。

宋小姐？晏航第一次，知道了父母故事中的第三个人，“我可以带这个去见我父亲吗？”

晏航对林桔的态度里没有了轻视，反而她更像知道他秘密的朋友，在这样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和打扰的故事里，有了个战友。

林桔点了点头，“但我要先把这些设计扫描下来，无论你们作何决定，我答应给李奶奶的设计展，我都会帮她完成的。”

晏航默许的把手绘本递给林桔，无需言语，他明白，也许家人这两个字，林桔比自己更适合。

“希望你能出席李奶奶的设计展。”林桔邀请。

当天晚上晏航离开了，带着那个写满爱意的设计本。

他要向父亲询问一些事，一些自己可能从未知道的事。

***

书房里，晏航的影子落在，坐在椅子上的晏长青身上。

影子交叠，错落成了寂静的时光。

在这时光里，他成了迟暮的老人，他亦成了中年。

晏长青一页一页的翻着李离离的设计草图。

“她的设计总是那么让人惊叹！才华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晏长青赞叹着，眼中闪过的爱恋，让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细细的读着每一页设计下，写给他的信。

“她还是不喜欢吃芹菜。”晏长青笑着指着一个段落，“原来每次让她吃芹菜，总是要费上很多办法的。”

晏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在等，等父亲看到关于“宋小姐”那封，会说什么。

只是晏长青，瘦骨嶙峋的手，并没有任何反应的就翻了过去。

“父亲……”

“我累了，你出去吧。”晏长青看出了晏航眼中的疑问，合上了设计本。

晏航没再多问，走出书房。

书房安静下来，晏长青站起身，颤巍巍的拉上窗帘，只留下微弱的缝隙，夕阳的金光撒进来，他再也看不到其中跳动的尘埃了，那可是以前，他们最爱的游戏啊。

他缓缓的走到书柜前，拿出一本包着书皮的，泛了黄的旧书。

轻轻地摩挲着书的封面，“阿离，你太傻了……”

***

晏长青是在一周后的清晨，在晏航的陪伴下出发来苏河的。

养老院的病房里，李离离睡在床上。

她瘦弱的身子，和过去那生动地样子，如此不同。可是在晏长青眼里，她依旧是过去那个小女孩，活泼的追逐着灵感的出现，她鲜活，率性，甚至有点小疯狂。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何爱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爱。

真的会不知道她在苏河吗？

也许只是她愿意躲藏，他就愿意假装不知道。

“阿离，对不起，我还是来找你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晏长青在床边低语。

晏航站在窗外，隔着花坛，能看到父亲在母亲身旁说着什么，然后母亲醒来了。

好像从未离开过似的，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低头细语。

“李奶奶醒了。”林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