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31)
另有人道:“让崔家完全交出兵权,看来是有些困难。”
又是一阵密声议论。
“可是……”刘子昇轻飘飘地打断。
众人屏气凝神。
他淡淡地扫了何苏木一眼:“崔俨已禀圣上,将牙门军悉数划归我宿卫营,不日便要整合二军。”
营帐中,众人被这个意外惊喜怔住好一阵子,才开始哈哈大笑,不时有将军豪迈地粗声嚷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破事!”
独独只有何苏木将眉头皱起,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虽伪装得极为自然,却依旧被刘子昇瞧在眼里。
刘子昇也没当面为难她,只顾听将领关于二军整合的意见。
议事毕,他唤住了就要转身一同离开的何苏木。
“有心事?”刘子昇淡淡地问。
何苏木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回道:“回君侯,没有。”
“舍不得说?”刘子昇语调虽低沉,却还能听得出并不像方才议事那般严肃。
何苏木这才抬眸一笑,这笑容间竟夹杂着无奈和苍凉,只道:“那……可是崔家。”
第13章 拾叁
这日一早,天尚未全亮,何苏木已洗漱好,没了桑琼侍奉左右,她竟也逐渐习惯照顾自己,同将士吃穿一般用度,只是刘子昇又因她女子身份,允她独住一帐。
她方出帐想去校场走走,刚走几步,刘子昇一人一马从马厩方向出来。
晨光熹微,他驭马的身影愈发冷冽。
似乎也是瞧见了她,一紧缰绳,马停在校场边。
何苏木闷头走了过去,稍一见礼:“君侯。”
刘子昇从她头顶传来声音:“你倒是起得早。”
何苏木不由想到还是崔训时的作息,丑时方睡,寅时前起,能安稳睡上两个时辰已是天可怜见,这世无须劳心国事,竟也难改早起的习惯。
她抬头笑了笑:“君侯今日可是休沐?”
刘子昇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上挑的唇上,未点唇脂,单显两道檀色,却是清丽不俗,又说了句“去试马”。
何苏木这才仔细看了看这匹马,通体雪白,竟无半点杂色,身形比普通马匹高壮甚多,便知定是从西北戎狄一带而来,忍不住上手抚上马颈,叹道:“真是好马。”
谁想这宝驹也比寻常马儿更彪悍难驯,她的手刚扶上,白马前蹄顷刻离地,仰天嘶鸣,好在刘子昇及时喝住,只是一个甩头又乖顺如常。
何苏木感觉要被踩死,险些吓趴。
崔训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也无半点拳脚功夫,会骑马不假,却懒得训这样的马儿,怕摔怕疼,想到此,她不由地退开几步,脸上却佯装无事,只道:“君侯要去何处试马?”
刘子昇看了一眼覆舟山的方向,再看回她,先也没说去哪儿,又见她神情恹恹,竟道:“可会骑马?”
何苏木后怕地看了一眼他座下良驹,谨慎抬眸道:“这样的马不会。”
刘子昇的脸上这才浮出近日里第一抹笑:“这样的马现下也只有这一匹。”
何苏木讪讪之余,突然觉得这位君侯也并非从前那般不苟言笑。
刘子昇唤来不远处的亲卫,给她牵来了匹营中的棕色马来,只顾将马掉了头,一夹座下良驹,待马行出她跟前,见她还未上马,回头一瞥道:“还不跟上?”
“……”
这种跟他并道骑马的感觉怪极了。
崔训甚至从未跟他并肩走……
不,似乎有那么一次。
那日下朝落了场细雨,绵绵密密地打湿宫阶,紫极殿外臣子们抱怨声不断,奴仆都候在宫门外,鲜有人带伞入宫。淋湿官袍是小,失了体面是大,众人皆在掂量。
“瞧着也要停了。”不知哪位老臣子说了句话,于是众人干脆在聚在殿外的廊道上等。
官袍的宽袖中露出一把油纸伞,适才晋帝见落了雨便命内官送了来,崔训有些难堪,撑开就是独承皇恩,不撑又落了个傲睨犯上的罪名。
偏偏身边的长史嘴快,见她迟迟不下宫阶,疑道:“大人,圣上方才赐您的伞呢?”
一旁的同僚羡慕不已,纷纷看了来,崔训头疼,真想回府毒哑了他。
她正迟疑,见宫阶上,雨幕中那道冷寂的背影,一步步地走下去,于是她同众人颔首见礼,不大不小地说了声“本官同大将军有要事相谈”便撑伞追了上去。
刘子昇冒雨疾行,待下了宫阶,官袍看不出多湿,只是脚下踩水,袍角贱湿得厉害,他孤身一人,浑然未觉。
“大将军!”
就这样,一袭紫官衣闯进了有他的画里。
崔训撑伞而来,朝他匀出半伞,踩着地上的水,听身后渐远的议论声,暗道这样总不会再落人口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