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24)

作者:陈珈十三

刘子昇以有限的欣赏能力,实在想不通何苏木为何会对一个舞姬有兴趣,正是蹙眉深思,又听她不紧不慢道:“羽姑娘来府中有小半日了,定是口渴,喝口茶罢。”

说着,给刘子昇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几眼这个大名鼎鼎的舞姬。

刘子昇先是抗拒,可也得听她的话,只好不甚好感地瞥了过去,只见那羽媚儿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茶,小口喝了几下,又放回桌上。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也吓了一跳,原先就在想此人如何招得她亲自来接待,便知这舞姬身份定是不同寻常,抱了此想法审视她那张脸,竟然看出与司马家的姐弟有六七分相像!尤其是眉眼,好似连间距都是一道打磨出来的,离得稍有些宽,便是不弄妆,也有几分淡淡的媚态。

而这羽媚儿虽是个沦落风尘的舞姬,却气质清冷脱俗,才不似司马姐弟的一身贵气。

刘子昇不由大惊,看了看何苏木,见她一脸早已知情的坦荡,便知又被她故弄玄虚耍弄了一番,可也来不及说她,又想起了前晋先太子的两个孤女。

何苏木浑然不顾他的刹那的惊愕,只同羽媚儿淡道:“前晋沔水之乱时,先太子的两个遗孤被流民冲散,羽姑娘能否告诉我们,你的姊妹现在何方?”

羽媚儿一怔,已是心惊肉跳,随即故作淡定,低眉道:“婢不知女郎何意。”

何苏木料到她会如此说,笑着摇摇头:“羽姑娘不承认也无妨。”

说着,她偏头去看刘子昇,含笑道:“君侯,你在朝多年,可听说过前晋那位狠辣的太子妃魏氏?”

刘子昇微微蹙眉,刚想说他怎么会留心这种宫闱秘闻,可一看她熟悉又奸险的笑容,便猜了个七八分,应和道:“如何没听说过?”

何苏木道:“她的嫡长子死于东宫疫病,便杀了良娣刚产下的男婴给她儿子陪葬。”

羽媚儿悄然捏上大腿上的一块肉。

何苏木看了一眼她:“先太子沉迷五石散,东宫全由这位太子妃做主,旁的倒好伺候,偏是最不能忍有人为太子诞下男婴,好在北秦攻进洛阳前太子只有两女,正是因为是女儿,才能平安长大,不过……”

她笑着顿了顿才道:“我听前朝东宫的内官说过,有位郡主幼时的嗓音极肖男童,却因母胎带出的弱症一直养在深闺才没被人注意,后来不知怎的,郡主失语了一年。”

话音刚落,羽媚儿抬起了头,面色煞白,眼含春水,然而嗓音却是不如方才娇弱,竟有些雌雄莫辨:“女郎心思细腻,只是几句传闻也能猜出个大概,阿玥还以为这个身份此生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罢,司马玥露出苦笑,看了眼刘子昇,又看回那个将他看透的女子:“我就是司马玥,先太子是我父亲,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何苏木与刘子昇对视一眼,方道:“皇孙颠沛流离多年,为何不求助于南晋?”

司马玥发白的脸上全无血色,虽已知他是男儿身,这一身轻透曳地的湖蓝长裙穿在他身上竟无半分违和,他也顺着何苏木的视线低头一打量这风尘女子的装扮,凉凉一笑:“女郎若是当初的崔令君,能否容我司马玥?”

何苏木一怔,不禁从崔训的角度想了想这个问题。

她确实极有可能铲除这个威胁。

刘子昇抓住她的右手,她方回神,表情松懈下来,朝他一笑。

刘子昇道:“既如此,为何又要假扮成女子?”

司马玥直视这位坊间传闻中肃杀的战神,却并非传闻中令人骇然失色,反而咄咄逼人的是这位女子,让他不由想到昔日搅弄风云的崔令君,恍惚间他又听见女子嗓音稍柔下来:“你的妹妹呢?”

“她死了,路上饥荒,她为了抢馒头被人活活打死了,死前她把馒头塞到我怀里,让我一定要活下去。”司马玥想起了沔水种种纷乱,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双目已经有些湿润,“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至于我为什么要扮成女人……”

他着含泪,冷冷一笑:“或许为了博同情,或许我除了舞乐别无所长,或许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苟且求一命,安于这乱世吧。”

说着,他往门外望了望,许久没有这般迎着昼光呼吸了。

“你恨吗?”

司马玥一怔,望着发问的女子呆了呆。

如何不恨?起初他见那些丧心病狂的流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可是飘零十载,痛彻心扉的仇恨早已淡化成无尽的唏嘘。

当年若非他的祖父宠信宦官,斩杀忠臣,若非他的父亲贪图享乐,何至于有千万流民为了一口粮食杀红了眼,如今的动荡不过是自食恶果,覆水难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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