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18)
司马凝声音冷冷,所言令人大惊之余,更在心中连连叫好,不时有人没憋住,笑了出声,许至言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被驳得哑口无言。
他朝司马凝之座上前几步,健仆凶神恶煞地趋步跟着,未等发威,就听极其寒凉的嗓音响起。
“许至言,我隐忍至今,原是对你还抱着一丝希望,盼你念及往日情分,我以为,你还尚存一丝羞耻心,怎料还是高估了你!你与孙氏之事我不是不知,我就是念着从前你待我的好,才忍住没提,你当真以为瞒得住我?”
不知何时,范妙仪已起身,因跪得久了,膝盖难免酸疼,踉跄了两步,方稳住,一步步地沉着走来,接着冷声又道:“夫妻结缘,方能一枕。我范妙仪不求此生琴瑟和鸣,不求夫家待我恩深义重,但我自问任劳任怨,敬孝公婆,不曾有一时失礼失德。既然你嫌恶我,我更不想低头舔脸,本想求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让我?你先失信背离,又暗地求欢孙氏,如今还要我家颜面扫地,你安得什么心,我懂,既然你将我的嫁妆不远辛劳地搬来,那我也得送你一份见面礼!”
说罢,范妙仪已走近,突然间,她从离得最近的案台前快步走去,已从案台一侧猛地拔起一盏落地铜灯,朝红木嫁妆就是一掷。
铜灯数顶蜡烛纷纷从座盘脱落,烛火扑向许家健仆,健仆受热高呼,虽矫健躲过明火,却被热油溅了一身,皆在吃痛大叫。
红木易燃,只是呼啦一下,便已将两抬嫁妆燃起。
许至言退开几步,强忍怒火,朝她迈了上来,面色狰狞,咬牙斥道:“范妙仪,你!你……”
范沛及时挥手,范家仆人上前拦住,一道护住范妙仪,又要驱赶已狂怒的许至言。
许至言挣脱几下未果,范家人数众多,他寡不敌众,实不好抗,血红的双眸已是暴怒,他怎晓得平日温弱无力的范妙仪,竟有如此意外之举?
范妙仪拨开仆人,冷淡的双眸瞥了一眼燃烧殆尽的红木箱,虽是外箱已毁,却露出许多不受火烧的器皿美玉。
范妙仪冷冷道:“我烧我的嫁妆,难道又犯了什么错?你既要归还我的嫁妆,就请将当年数十抬的嫁妆全部遣人送归我家中,不要拿这些唬我!我协助你母亲打点许家数年,你也应知我目明手辣,多少件嫁妆,我都记得清楚,除去今日我甘愿烧毁的,其他那些,还请尽快搬来!”
顿了顿,她又嗤笑一声,道:“还有庐陵的奁田和铺子,均是我的嫁妆,我想你许家也不会厚颜至此,该分得清归属何人!”
许至言面如灰土,狼狈不知,气得要跳脚,本只想休弃她,搬来两抬嫁妆,只为当面羞辱,何曾料到她不仅狠绝发威,还厉声索要其余的嫁妆?
怒极之余,他稍稍一凝神,开始重新打量这位同枕五年的贤妻,他甚至心生狐疑,这个凌厉果决的女子,当真是从前端庄稳重的范妙仪?
最终,还是范沛敛眉挥手,令仆人将他哄出府,这才复了筵席平静。
明火已灭,范妙仪向宾客欠身。
“今日风波,实为受妙仪牵连,败了诸位雅兴,还望体谅。”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又摆手哂笑,均骂那许家人无情无义。
厅内残木灰土扫尽,可再也无兴致举酒庆贺,识趣之人皆起身,借口离席,范沛也不拦,连连致歉,令婢仆恭引出府。
何景源尚有事同范义交代,便顿在原地,待宾客离尽,正要迎上,却见顿在厅中的范妙仪身形一晃,扑倒在地上。
“妙仪!”
“阿姐!”
范家父母和范义高呼,何苏木最先发觉,又离得最近,急忙奔去,蹲下身子将她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双腿一侧。
“我没事。”范妙仪惨淡地笑,全无半点方才的果决,她煞白的双唇失了血色,双眸通红,见何苏木皱着眉,关切地执起她的手,她无力道,“只是太累了。”
“范家阿姐……”
何苏木心疼不已,这个女子只是撑着一口气,带着范家的尊严,忍到众人离去,才示出软弱。
范义走来,轻轻地将她扶起,范家夫人也蹒跚而来,不顾一旁搀扶的范沛,一把抱住范妙仪,哭出声来。
听母亲痛声落泪,范妙仪心中的防守霍然倒塌,也已泪流满面。
见状,何苏木心中叹了口气,与何景源交换眼色,打算就此离去,向范义与范沛执礼告别。
“苏木……”
走了两步,却听范妙仪无力地将她喊住,她顿住脚步,转身,见范妙仪被婢女搀扶而来。
到她面前,范妙仪伸手搀上她的手臂,声音无比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