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463)
只道:“事情查明,会有公道。”不肯理会,命人将她拖走。
钟薇的哭声虽远了,仍远远回荡在红墙之间。这多少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江承光面色发沉,一路疾行,内侍们亦不敢打扰。
但到了建章宫前, 几人对视一眼, 终是上前禀道:
“圣上, 理贵妃娘娘来了, 已等候您多时。”
江承光方张了嘴, 待要说不见, 声音忽在舌尖打了个转儿:“……李贵妃?”
他知道自己弄错了。或许是刚刚处置了李伯欣,又与傅北恩怨了断。否则他怎会有一瞬恍惚, 认为等候着他的是月河呢。江承光默然片刻:“她来做什么?”
却将手中宝剑递给内侍, 自己走了进去。
从室外到室内, 光线倏尔暗了许多。
但是,在建章宫的玉案边上,正点着两盏烛火。火光萤萤绰绰, 簇拥着那跪坐的女子,竟使人无端想起,黄泉路上的引魂灯。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但乌漆般的眼仁里,却跃动着那两豆烛火。
理贵妃便坐在那里,见他进来,缓缓抬首。
江承光进来时原有话问,却不知为何,被她的目光定在原地。只觉那里头是尽极的哀戚,是木然中溅起一星火点的魂灵,是……令他羞愧的、行将离别的最后一瞥。
她站了起来,提起衣摆。应是坐久,略有不支,嘴唇发白发干。
但贵妃举步上前,沉重又轻盈。目光亦如千钧,压得他难以喘气。
是筑起堤坝的苦海,是行经崩裂的山峦。虽不肯轻易倒塌,却已强弩之末,更令人感到那濒临压垮的悲辛。
江承光有些发愣,这才留意到她穿着的是最最隆重的贵妃服制。黛紫色的宫裙,烘托着祥云吉鸟,衣襟处开合牡丹。挽明珠为带,簪金玉为冠。庄重极艳,又不知何。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贵妃,你……”
越荷已轻轻屈膝道:“理贵妃越荷,参拜圣上。恭贺圣上扫平四海。”
“快起。”他忙伸手去扶,笑容有些勉强,“贵妃怎么忽然……”
越荷起身,静静看他:“理贵妃应做的,我已贺完了。从此,我也不再做理贵妃了。”
“你说什么……”江承光竟有些失言。
这太古怪了,他明明取得大胜,正该是开怀之日,却为什么被这样的气氛、被这样的越荷弄得顾此失彼?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不要再做理贵妃,是要离开他么?可是,她能到哪里去?
手不自觉地攥紧又张开,被硌痛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那匹铜马。
江承光忽然间找回了主见。他皱起眉头,低声训斥:“阿越,你在说些什么话?”
又哄道:“你好好的,做朕的贵妃,有哪里不满意?朕在这里,喜鹊儿在这里,你又要上哪里去?还是说昨儿太吵,魇着了?朕这就叫……”
可他掌心开合的瞬间,那一抹铜光已刺痛了越荷的眼。
她满以为已如死水的心,竟又因此被重重攥了两下。
越荷打断皇帝,颤声问道:“圣上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可以给我一观吗?”
“你……”江承光仍感莫名。但多年情谊,他容了贵妃,亲手持着那铜马递给她看,一面解释,“是匹小铜马,从李伯欣身上搜出来的,据说是一直握着,直到殒身。”
他兀自说下去,没留意到越荷渐渐盈出泪水的双眸。
“朕看着颇为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何处见过了。便拿了回宫来,预备让人查查看……”他忽然一惊,“阿越,你怎么啦?怎么哭了!”
理贵妃的确在哭。
一颗极大的泪水,缀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几次颤动,终于砸落于地。
以为已经痛到极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越荷缓缓抬起头来:“不必查了。”
“阿越,阿越,你究竟怎么了……”皇帝有些心慌。
越荷低下头,用力将胸口的绳结扯断,抓住了那冰凉金灿的小物。
旋即,她微微含泪,一手捏着,将小铜马送到皇帝眼前。
江承光方才将铜马出示给她,是托在掌心。如今,越荷轻轻将属于自己的那半,也放了上去。两半铜马除左右之分外,竟无差别。她将它们合二为一。
铜马合符,天衣无缝。
“圣上想起来了么?”她笑着,“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
江承光张口结舌:“这、这怎么会……这是……”灵光忽然一闪,“是三皇子,是咱们喜鹊儿抓到的!是他的抓周礼!铜马合符,就是喜鹊儿的铜马合符啊!”
可想明了铜马的来路,疑问反而更深。
他疑惑地注视那对严丝合缝的铜马,又茫然看向越荷:“为什么另一半,会在成国公手里?”还让他至死都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