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432)
“或许他不是破而后立的大定皇帝,也不是所谓的雄才大略、百年难出之主。”
“但这样饱经战火、趋于安定的天下,配这样一个求稳重名的皇帝,是合宜的。”
“比起前朝,许多百姓过得好多了。这未必是夸赞皇帝的借口,可这却是请求居于庙堂者,不要轻易毁了他们安宁日子的理由。我始终以父亲为豪,不仅因为父亲的战功赫赫,更因为父亲是协助大定皇帝,重建世道,让百姓的得以安居乐业的大功臣。”
“这样的新世道,我在心里珍惜着它。父亲是其建立者,自然也是感情不浅。可是如今的朝堂局势,天子猜忌、相国屡劾,以父亲的慧眼,不难看得出来这是怎样危险的前兆。”
“女儿不是平白地为了旁人来请求父亲,更是为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功业理想不至毁灭,为了举家举族的性命。这件事情,根本不会有胜利者……”
“女儿已经想了许多日夜,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胸口热烫如炭,全部的勇气和信念,对父亲的敬意与孺慕都鼓舞着,才让越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动情又声泪俱下,泪眼一片模糊。
她坚持道:“或许上天让女儿还魂,正是为了——”
可越荷看不见的,却是李伯欣背对着她,近乎可怕的脸色,和不断起伏的胸膛。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成国公勃然色变,吼道:“够了!”
他已经转过身来,脸色极为恐怖,那神情又轻蔑又怀恨,却带着说不出的痛苦。李伯欣发狂似地大叫一声,狠狠道:“贵妃娘娘,真是心怀天下啊!”
“为了你那做天子的男人,竟然不惜冒充我死去的女儿,来同我说这样一番高论!怎么,贵妃是已将自己视做了国母,要当江承光的贤内助么!好生贤惠!”
“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能对天下大事,指手画脚!”
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理贵妃,你的爷爷是我杀的!你还要充我女儿,到底知不知耻!”
他看到越荷惊骇的目光,眼底好似有什么在片片破碎。李夫人在吼叫什么,他已经无心也不想去听,只有心里的那头野兽,不断咆哮地嘲笑着——
是啊,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堂堂成国公,为什么要亲手毁了亲手塑造的太平世道呢?
此刻贵妃的眼泪,只会使他又痛苦又痛快。
“父亲,我是月河,您为何不肯相信——”
“若贵妃是代天子前来劝诫,那本官这里尚可一叙。”他冷冰冰地说道,“但若贵妃强行要认父亲,那么显然是得了失心疯,便毫无交谈的必要了。”
“此外,若夫人要给贵妃帮腔,那我恐怕也说不过你二人,直接送客便罢。”
他是想要认女儿的,在之前的某个瞬间。
但现在,成国公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可以接受理贵妃的劝说,但不能是女儿。
血脉是种双向的力量,哪怕它实际已不再流动在越荷的躯体里。
这次,室内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越荷脸上已收拾好了泪痕,无声冲李夫人一礼。李夫人忍泪应允,投向丈夫的眼神却尽是失望。而成国公只是巍然不动。
崇峻威严,正如过往在妻子和女儿心中,可是尽皆不复。
“好。”越荷努力拾起微笑,“那不知成国公,想要同本宫说些什么。”
“就从贵妃所谓的‘好世道’开始罢!”
李伯欣冷笑道:“本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道理——若一个所谓的好世道,连当年的功臣们、出了大力的创立者都容不下,那它又算是什么好世道!”
……
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隔着三尺距离,便服出宫的贵妃与官袍在身的国公对峙着。
但听成国公讽刺道:“贵妃只站在丈夫那端考虑,却从不肯想别人的难处。是啊,你是看着天下太平,便要我们这些分明的功臣去忍血忍泪!”
“江承光猜忌成性,你却要劝我让步!贵妃是有多擅长慷他人之慨、强人所难!”
他的悲怒如此,满身煞气都被激发,便是朝野上下,也要在大夏军神的面前颤抖。
但越荷并不畏惧。
她的心分明也在震颤中痛极,却举步上前,先反问道:
“将军口口声声说天子的错处,那么将军自己,当真是清白的么?”
“清不清白,不就在圣上与贵妃的唇舌之间?”
李伯欣讥笑道:“我固然有错处,可是难道值得他预备给我的下场?抄家灭族,还是五马分尸?面对这样的结局,谁人不要反抗?”
“贵妃不敢质问天子,倒来谴责我行事过激,当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