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166)
说起来的确十分赶巧,两日以后便是越荷与金羽一同侍疾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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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外头堪堪遇见时,越荷便察觉金羽今日分外不同。
不是说衣着,甚至形容举止也很难概括——分明还是那一副娇柔灵巧的模样,待人也是一般无二的言笑晏晏。但越荷不知怎的,分明觉得如今的金羽较之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她大抵有半个局外人的意思,虽有些无伤大雅的清高自怜,到底存了一两分不同常人的心性。如今她眉梢眼角都暗暗渗入淬了毒的艳,偏偏自己一无所觉,更美也更枯萎。
越荷恍然间有一种感觉,金羽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踏入后宫,成为宫妇。
殊途同归。
然而念头不过飞快转了一转就按下,越荷与金羽点点头,先她半步入了寿安宫。素日里不大重规矩的金羽竟也是乖乖等着,未有多言。
今日来时,太后已醒了一刻钟,精神尚且不错,正听几个宫女说话逗趣儿。
越荷进去,只拿了帕子给太后擦脸按摩,不曾加入莺莺燕燕们的说笑中。反而金羽,这时候又拾起原先不拘小节的作态,大大方方加了进去。
她本就有才女之名,此刻更是妙语连珠,连一贯不喜爱她的太后都被逗得笑了几声。
越荷把对方谈笑自若的神态暗暗记下,倒也没有抢她风头的心思。金羽见她是真的不在意,渐渐撂开先前几分顾忌,说笑得更加开朗,却十分留心语速和吉利。
用心之细致,是从前的她怎么也没有的。
而此刻金羽已经笑嘻嘻说道:
“这几日外头雪好大,想是明年有个好年成。圣上的龙气泽被天下,咱们这些离得近的,自然有更多彩头在。嫔妾昨夜见雪地天光甚美,忍不住坐在窗下痴看了半宿。这灯花呀,可是一直在爆呢。嫔妾想想就知道喜事是今日太后的一展颜了。”
她的话说的讨巧,太后都忍不住微露笑意:“那你倒说说,哀家现下是第几展颜了?”
金羽慧黠一笑,道:“嫔妾不曾数那灯花爆数,只晓得太后的福气绵泽长久,哪里是灯花能够历数干净的呢?自然,太后如果愿意多一笑赏给嫔妾,那就是嫔妾天大的福气了。”
“妹妹嘴好巧。”一直安静服侍太后的越荷冷不丁接了一句话,她极平和又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只是妹妹这样机灵,想来灯花里头还有更多喜事,预兆见贵人。”她转向太后时,笑意便自然而然柔顺几分:“听说青云观要来人为太后祈福,是圣上孝顺,太后有福。”
“贵姬说的是正理。”
太后的尊贵,究竟是得看皇帝的心意的。因此越荷这话虽插得突兀了些,太后也听得很是满意。只是当她含笑转向今日很是讨喜的金羽时,目光就不禁暗沉了几分。
金羽当初进宫那事闹得荒唐……瞒得了外头,难道还瞒得过她么?再看金羽,虽然也唇边含笑,但眼底显然流露出几分茫然,仿佛不知道理贵姬突然提青云观做什么。
她这么无一丝破绽,反倒叫人齿冷,才多长时间那位替她出家的金素小姐就被忘得一干二净,连青云观三字都不记得了……想到这里,太后目光微冷,拍拍越荷的手背道:
“好孩子,你性情温和安静,难怪皇帝喜欢你。”
金羽一时茫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其实说来她也有几分冤枉,金素出事时金羽尚且有几分天真,又存着趋利避害保护自己的心思,因此刻意回避听闻——这青云观她虽模模糊糊耳熟,却万记不得那是姐姐了却尘缘之处了。
本陪着她说笑给太后听的宫女们,一时还察觉不到这电光火石间的微妙心思转变,仍是在捧着金羽。只见其中一个宫女笑说道:“都说金修容是个天大的才女,看了一夜的雪,竟未得半句?”显然是在开玩笑。
而金羽不以为意,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能抖包袱了,就此接道:“半句没有,一句是有的。说来这诗我还未写成,只偶得了一句,是‘灯生花里艳,雨作雪时声’。”
宫女不解其意,赞道:“很美。”
“那么,”越荷微笑着转过头来,也接她的话茬,“咏雪的诗那么多,金修容从前应当也作了不少吧?何妨一起说来?我记得有一首《沁园春》,就气魄很大。”
事实上她心底微有存疑,“雨作雪时声”,而昨夜分明是北国常见的干雪。之前《沁园春》一词写的也是干雪。她记得金羽出身蜀地,兴许是见过湿雪的。
但这诗,照她意思,是在摹写昨夜之景,怎么也攀扯不到回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