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路晚灯(134)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这些乞丐兄弟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在言归楼。”
范无救着了身青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了言归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来壶酒。”
裹着汗帽的小二一甩汗巾:“客官,来壶什么酒?本店有上好的花雕,女儿红,竹叶青——”
他一摊扇子,浪荡公子哥儿的样子做的十足十。
“来壶你们店里最贵的,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将钱袋子扔在茶几上,银子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铜臭的味道。
小二眼睛立马直了,拿了钱,点头哈腰称是。
“给这位客官来壶最好的花雕,再上几个招牌菜嘞,来几个人伺候着——”
几个艳色男女围上来,将他的小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阴柔的,嘴甜的,懂情知性的,柔弱无骨的,全都酡红着脸浓情蜜意地望着他。
这言归楼还真是个顶好的去处,不只是照顾绝大多数人的口味,就是偏小众人的刁钻口味也能照顾一二,知情知趣,真真是知情知趣。
范无救第一次见识到了富家公子的浪荡生活是如此的幸福。
他取出一堆成色不错的首饰放在桌上:“喜欢吗?侍候的好了,本少爷这里还有——”
他恰如其分地拿出了妇人塞给他的手镯。
这镯子成色远胜于他临时抓来充数的那些首饰。
声色男女久在欢场,懂行实物的本事远胜过他,蜂拥而上抢成一团。
他顺手将镯子拿得远远的,无视他们眼里的贪婪,又将镯子塞回自己怀里。
“爷——”
他们又舔着笑贴上来。
招摇一次已经足够,至于这镯子去向何处,端看这燕子神偷有多大的神通。
范无救抿了一口酒。
一直到他摇摇晃晃走出言归楼,他等的鱼儿也没上钩。
“唉,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店里?”
范无救脑袋嗡嗡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转回去。
一个身影倚在墙边,一阵风袭来,掀起他的衣角,应当是个极俊俏的哥儿。
也许真是醉得不轻,范无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个子这么高,进出王府小门应当会撞到头吧。
那人紧着帕子捏着手镯,朝他走来。
范无救都没想起要往自己身上摸一把确认镯子,哐当一下砸进了来人怀里。
谢必安就这样咬了钩。
第二天酒醒,范无救歇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屋子。
“醒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必安,是言归楼背后的东家,也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神偷燕子。”
范无救巴不得再晕过去。
这算什么?
自首?
“别误会,我燕子做事向来坦荡,只行窃,不害命,做过的我会认,安王府的事情是我做的,但夜明珠我不能给你。”
范无救揉了揉宿醉的脑袋:“能给我倒杯水吗?”
那人一愣,给他递了杯水。
“原因是什么?”
谢必安略有疑惑。
“久闻神偷燕子轻功了得,盗术一绝,令人防不胜防,是多少官宦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离了这官宦人家,往更远的地方走,听到的却是燕子神通的侠名。说他路见不平,说他劫富济贫,说他救济灾民。我不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方才在言归楼里出此下策考验一二,那镯子成色极好,也算是佳宝一件,能换不少钱。而你却把这镯子又送还与我,想来神偷燕子取财有道的说法当是真的。不过这又生出来一个悖论,夜明珠本身不值几个钱,至少远远及不上这镯子,这镯子好端端在我手里,你连这镯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取夜明珠?”
“安王府守卫森严,你费尽心思潜进去所求若只是几颗夜明珠便于理不通。但若是你所盗之物不止夜明珠,乃是安王府有意将失窃物瞒下,我又从何知晓这窃物到底为何?便是抓了你又有何用?你方才也承认所盗之物就是夜明珠,两相印证安王府没有说谎,难不成你大费周章所求竟真是夜明珠?那安王府也着实奇怪,御赐之物劫走便劫走罢了,左不过上报朝廷申领重病将你这燕子团团围住便是,还能将功抵过,我是着实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敢要你的命。难不成你同这安王府还有什么我不清楚的私交不成?”
范无救押了口水,又道:“我这脑子是真的不会转了,还望神偷指点一二。”
谢必安被他煞有介事的一番推理听笑了。
“范大人还是不信则个,听闻范大人刚正不阿,案件存疑总容人分辨一二,是个难得的好捕头,我才愿收留与你,我燕子来去坦荡,与你所言自是真话,况且我又何必撒这个谎,趁你没醒一刀结果了便是,难不成这安王府还能为了一个小捕快将所有内情全部吐露?只怕他们连见过你都不会承认,还得感谢我替他们了解了一张关不严实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