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鲛(2)
——但完全不是因为喜悦或者激动。
他只是很单纯地在害怕。
他走进内室,便看到了他的“新娘子”。
如前文所说,他的“妻子”,是个男人。
但同为男人,他在外面左右逢源,吃酒说笑,他的“妻子”却只能像个女人一样在喜房里等他。
他甚至还穿着女子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连指甲都被涂了艳丽的蔻丹。
在这个明显重男轻女的书中世界里,这其中的侮辱意味,不言而喻。
赵闻筝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原地复习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压下心底的愧疚,尽可能镇定地朝喜床走过去。
“新娘”始终一动不动,端坐着,就像一尊过分精细的雕像。
这加剧了赵闻筝的紧张感,他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喜秤挑开了红盖头,含笑道:“久等了吧?”
红色的盖头掀开,“新娘”终于有了反应,朝他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
黯淡无神的眼睛。
那毫无疑问是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型标致,瞳仁清亮,眼尾有个微妙的,向下的弧度,修长而柔和。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宁和无害——甚至是有些脆弱的。
被这么一双黯然的眼睛一看,赵闻筝心头的愧疚感又翻涌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对方是看不见他的,也恰恰因此,那种内疚愈发强烈了起来。
因为这人现在遭遇的一切,眼盲,残疾,以男子之身穿上嫁衣嫁给另一个男人——这一切,都是原主一手造成的。
——就因为原主爱慕自己所在宗门的一个许姓师兄,而那个师兄,却对这人青睐有加。
而他明知如此,却要为了保命,仗着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欺骗他。
只因为若是按照原本的剧情,那个师兄会在七日后打上门来,揭穿一切真相。
原主家世不错,在家族里也算受宠,他胡作非为惯了,哪里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他欺凌的对象,恰恰是这本书的主角。
七天后,他就会失去原有的一切,在吃尽苦头后,死于非命。
两人“对视”片刻,赵闻筝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只有语气还算平静:“我是赵闻筝,是你的……伴侣。你应该没听说过我,可我一直都知道你,游昭。”
赵闻筝不是很在乎原主的身份地位,可自己的性命,他还是在乎的。他不得不尽可能地获取游昭的好感,以期对方在知道真相后能稍微心软,留他一命。
游昭的睫毛颤了颤,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闻筝?”
他果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游昭是天赋卓绝的内门弟子,而原主只是靠家世勉强进去的外门弟子。这两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
赵闻筝苦笑,愈发觉得原主心性残忍。
但他心念一转,又自嘲地想,他自己又能好到那里去呢?
他昧着良心说:“是,我是闻筝。许师兄你记得吗?你以前,常常和他在一处。我……我从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
游昭安静地听着。
赵闻筝一咬牙,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感到那消瘦的手抖了一下,自己的心也不禁跟着一抖,道:“我知道你对于如今的情况,必然是困惑而不安的。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娶你,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我不会逼你做不好的事,会尊重你,尽我可能地对你好。”
游昭眼睛微微睁大:“你喜欢我?”
赵闻筝应得艰难:“……是。”
游昭神情茫然:“可我只是一个废人呀。”
赵闻筝心里一凉:“我会治好你的。”
游昭沉默片刻:“之前,许师兄来看过我,他说,我这样的情况,要治好,希望不大。”
赵闻筝斩钉截铁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治好你的。”
这本来就是他欠他的。
游昭怔了怔,似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他这么好。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轻声道:“那谢谢你啦。”
赵闻筝硬着头皮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游昭用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他:“你对我这么好,我会报答你的。”
赵闻筝:“不用,这真的是我应该做的。”
“怎么会不用呢?”游昭微笑着,认真地反驳他,“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能白白消受你的恩情。”
游昭温柔地说:“所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赵闻筝心虚到抬不起头来,也因此,错过了游昭脸上一闪而逝的诡秘笑意。
他委实无颜面对受害者对他的感激,只好匆匆转移了话题:“这里偏僻,又冷,我怕我照顾不到你。你如果不介意,愿意搬去我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