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中的朕+番外(156)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按住了自己的额角,属于“杜莹”的那一部分仿佛又在这时候跳了出来。
杜莹永远的活在少年时期,是阳光之下剔透纯粹的露,而杜银钗是身披华服苍老阴沉的妇人,一颗心早就如同死水。
“哀家知道你不甘心。”杜银钗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就算你登基的时候满心抗拒,到了这时,也该明白,权力是多么好的东西。边关的战事于你而言,是个机遇。”杜银钗用冷淡却清晰的话语这样告诉嘉禾,“所以,这一场战争不能这么快结束。你懂么?”
嘉禾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大口喘息着,后背冷汗涔涔,浸湿了衣衫。
慈宁宫中照例设有史官,可这些人在听闻太后说出第一句悖逆之言后,便停下了笔不敢再动弹,恨不得将自己化作不惹人注意的一抹影子,免得被杜银钗一时兴起灭了口。
“你退下,去佛堂再抄几卷史书吧。”杜银钗摆了摆手,她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嘉禾从慈宁宫正殿走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走下台阶的时候,她步履有些踉跄,身旁宫人想要搀扶她,却被推开了。
眼下已经不早了,可她当真是转身往佛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陛下——”宫人们急忙跟了过去,“陛下去休息一会吧。”
“没这个必要。”嘉禾却说。
这年她还年轻,不需要太多的休息,也正因为年轻,所以懂得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
她模仿帝王的言行,却不明白帝王究竟要做的是什么。她以为她要爱她的子民,可她的母亲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
这年十六岁的嘉禾还不懂分辨对错,她一头将自己扎进佛堂之中,希望能够找寻答案。
苏徽回到宫内的时候,恰是黄昏时分即将宫门闭合的时候。
在紫禁城生活了也有一段时间,他对这里大部分的地方都算是熟悉。走在每天要行经十多次的石砖地上,他很是心不在焉。
嘉禾交待给他的事情他算是办砸了,虽然心里清楚那个小姑娘不会将他怎么样,然而他还是止不住的不安。
说到底,他还是心虚了,害怕看到嘉禾失望的神情。
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乾清宫,做好了面对天子怒火的准备,可是乾清宫的宫娥告诉他,皇帝还在慈宁宫,没有回来。
这几年,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里,乾清与慈宁两宫的矛盾已经到了极其明显的地步,乾清宫的宫人们都担心皇帝会吃亏。
苏徽想了想,拖着疲惫的脚步,义无反顾的又去了慈宁宫。
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把嘉禾捞出来,他……只是放心不下她,所以过去看看而已。乾清宫其余的人不敢触怒太后,他敢。实在不行,就给那个史书中出了名的暴躁女人杜氏一发催眠喷雾,然后带着嘉禾回来。
走到慈宁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慈宁宫的宫人拦住他,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回答:“来接陛下的。”
第89章 、
慈宁宫中的宫人并没有阻拦苏徽,相反,他们倒是主动为苏徽引路,将苏徽带去嘉禾身边。
“陛下在哪里?”
“佛堂。”
苏徽跟在提灯的宦官身后,与他一同穿过慈宁宫一重复一重的回廊,廊上悬挂着的风铃在夜风中清脆响动,无形之中增添了夜幕的萧索。
慈宁宫不是一座奢华的宫殿,黑夜中卸去了太后居所的威严,看起来和东西六宫那些普通的殿堂没什么两样——甚至远不及后世古装剧中的太后住处那样富丽堂皇。
苏徽也曾跟在嘉禾身后远远的见过杜银钗好几次,这个时代叱咤风云的女人,乍眼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
苏徽不知道这个妇人与她的女儿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根据史书上的记载来看,她们关系平平,却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嘉禾会按时向母亲问安,时不时会将各地送上的奇珍献与太后,附书一份例行公事的询问太后身体是否康健,慈宁宫中再写一份表文褒奖皇帝孝心;杜银钗偶尔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些“训诫皇帝”的记载,宛如《列女传》中所记载的历代慈母一样,对自己的孩子说一些空泛而又正儿八经的话语。
大部分的太后与皇帝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觉得有多亲近,然而礼数上完美无缺。
嘉禾所在的佛堂位于慈宁宫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宫人说,陛下在此抄写佛经,祈求太后病愈。
苏徽赶到的时候,嘉禾或许是太累了,伏案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手中却仍固执的握着一截笔。
苏徽轻手轻脚走近,掰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她握着的紫毫取出,不过这时已经迟了,嘉禾脸上早就被她自己在睡梦中不慎画出了好几道的墨迹,像是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