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6)
虽未冤枉过一个奸佞,可手段太过激进,在百姓眼里留下这样的印象也不奇怪。
姬珧没有再说话,马车悠悠驶向前方。
过了半刻钟,马车停在宣府门口。
只效忠于皇族姬氏的金宁十八卫在雨中伫立,长刀悬于腰间,目不斜视,肃整庄严。
姬珧刚从马车中探出身子,近卫便训练有素地扶刀跪地,齐声道:“殿下圣安!”
“平身。”
雨势比之前大了一些,姬珧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愁云惨淡。
她收回视线,扶着薛辞年的手行进宣府大门。
宣家所有人皆被五花大绑押在院中听候发落,许是跪得时间有些长了,所有人神色都怏怏的,失魂落魄地低垂着头。
姬珧走到回廊上,倚着美人靠坐下,不疾不徐地整了整衣袖。风雨不及她这里,外面呜咽声不断,她却雍容端庄,行止典雅,连裙裾都没染上半点泥尘。
廊上廊下,一根立柱便割裂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姬珧侧着身,展臂搭在美人靠的栏杆上:“小十八,审出什么了?”
廊下一个身穿紧身黑衣,披着暗红色披风的少年一惊,然后急忙抱拳回话:“回殿下,宣重的嘴老严实了,什么都不肯说……”
十八有些惶惶不安,姬珧却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脸上未见什么变化。
她瞥了一眼廊下泥泞中跪得笔直的中年男子,虽然那人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却也能从他挺直的脊背上看出他的嘲讽、轻蔑……还有发自内心的不服。
姬珧笑了笑,挥了下手:“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人都杀了,罪名稍后再安也无妨。”
她说得随意,声音经风一荡,落入耳中便有些不真切,宣重脊背一僵,蓦然睁大了双眸,抬头看向她,终是忍不住大声吼道:“殿下如此草菅人命,冤枉无辜,就不怕引起群臣激愤吗?”
他的质问声那么义正辞严,好像自己做对了一样。
“宣重,”姬珧喊了他的名字,正好截断他的尾音,带了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应该心知肚明吧?”
宣重瞳孔微缩,浑身一震。
“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姬珧眼底的笑意没了,只剩下雪山之巅的浸透骨髓的寒意,“是你自己不要的。”
宣重望向廊上那个慵懒随意的女人,张了张嘴,却忽然一瞬间天地无声,只见她红唇轻启,淡笑着看他,说了一个字。
口型是——“杀”。
宣重急忙转头,就看到那些押着他们的侍卫齐齐抽出腰间长刀,将武器高高举起,没有一丝犹豫。
可就在刀要落下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把子清冷嗓音,毫不掩饰话里的讽刺。
“公主行事如此狂悖跋扈,不分青红皂白,大禹迟早会亡在你手上。”
十二正要扬起武器,听见这话眉头一挑,心想上一个这么讽刺我家殿下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我还能让你有命活?这么想着,那重重落下的刀锋便行云流水地挥了下来。
却忽然听到廊上传来一句失了真的喊声。
“十二!住手!”
于是十二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动作,刀刃冒着寒光,正落在男子头顶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
抬头疑惑看去,就见公主殿下不顾细雨,绕过回廊匆匆行下台阶,踩着污泥走过去,一贯清冷的脸上此时布满惊讶。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她看着十二刀下跪立之人,眸中闪过急色。
第3章 “今后,他就是本宫的人。”……
从姬珧被虞弄舟关进望玉台的那一天起, 十九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整整三年。
她知道十九只是他派来监视她的一双眼睛,为了阻止她逃跑,也为了防止她寻死。
十九的任务,便是让她在铁锁囚笼里老老实实做一具傀儡, 他像一缕幽魂一样, 成了她背后一道磨灭不去的影子,三年来一直寸步不离。
其实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十九”也不过是她随口唤出来的称呼,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没见过他的样貌, 十九在她印象里,只有一团黑乎乎的暗影,连轮廓都不清晰。
但她却清楚地记得他的声音。
人在黑暗中呆久了,无法视物, 总是会对各种声音更加敏感。
十九在她身侧那三年,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 唯有她临死前的那一夜,云雾笼罩高台, 纱帐随风幽浮, 醉梦中一场荒唐沉沦的欢愉, 压抑的不安和放纵的快感让人摒弃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什么都看不见, 就只记得他的声音。
而那声音——
“你再说一遍, 刚才的话。”
姬珧立在雾蒙蒙的雨中,头顶正好压过来一道伞面,替她遮住了细丝一般的雨水和头顶晦暗的天空, 她却头也没回, 只是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直勾勾地看着地上跪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