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102)
然后是更为猛烈的针刺一般的疼痛,他闷哼一声,手扶着头,一下撞到墙壁上,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抬起头,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姬珧的身影,她站在楼阁高台之上,汹涌的风吹起她长袍宽袖,迎着昏黄的夕阳,她的身影渐渐与背后的景象融合。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仿佛一下置身冰冷的水中,然后他看到那人缓缓张开双臂,闭着眼一跃而下。
“别——”宣承弈蹲在墙角,周围有发觉不对而凑上前的人,在询问他怎么了,但他只是捂着头,从喉咙挤出两个字,带着痛苦的哭腔,“别跳——”
“怎么不等等我?”
“我回来了……”
第46章 是只属于姬珧一人的十九。……
公主不喜点灯, 所以望玉台上总是一片漆黑。
她经常站在望玉台顶端地栏杆旁,一立便是一天,层云遮掩着涌动的日光, 而她背着身, 将自己融于绯红霞光的剪影里,在他猜测她站在那儿时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 她会用温柔又清澈的嗓音问他。
“望玉台外面美不美?”
他知道她想出去,特别想。
可是巍峨耸立的楼台将她困在了这里, 她如一只可怜的断翅鸟雀, 每日在囚笼里舒展美丽的羽毛, 眼巴巴地望着笼子外面的一切, 可望,而不可即。
每当她问出那句话时, 他会替她看一看望玉台之外的锦绣江山,唇齿开阖,无声地说一句“好看”。
但都不及她。
望玉台上大多数时间, 她都是安静且沉默的,高高的楼阁之上遍布她的身影, 她有时坐在矮几前, 有时坐在妆台前, 有时站在栏杆前, 有时伏在软榻上, 即便披头散发, 也不曾失去从容和优雅。
她总是那么寡淡, 好像参透了尘世间一切虚妄,成了一个无悲无喜的方外人,极少有人或事能挑起她的情绪。
可却只有他知道, 她撑不了多久。
然后那根紧绷了三年的琴弦,终于在江蓁登上望玉台的那天,骤然断裂。
那天阴云浓皱,秋风飒踏。
他回来得有些晚,赶到望玉台的时候,江蓁正轻蔑地睨着矮几旁跪坐的人,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怨毒和嫉恨,讥讽地看着她:“姬恕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你说谁死了?”
如果是从前,公主理都不会理她,可她提到了姬恕,那是唯一一个无法让她保持沉默的人。
江蓁似乎被她的疑惑取悦了,良久的寂静过后,她忽然捧腹大笑,豁然开朗地看着她:“原来你不知道?”
她骤然变了脸色,愤恨地看着她吼道:“姬恕死了!你亲弟弟姬恕,早在三年前就被陛下一箭穿心!你听懂了吗?”
“你留他一人在阴曹地府等你,自己却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跟杀他之人同衾共枕,我若是他,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江蓁等了很久,想要看到姬珧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她只是静静坐着,除了最初的那句问话,再也没有一个字说与她。
瞥到有人走上来,江蓁终归有些惊惶,她甩了甩衣袖,留下最后一句话,当做二人对话的终结,满面嘲讽地道:“手掌天下的长公主,一朝被俘,还不是断脊折腰?长公主啊,也不过如此。”
望玉台有暗卫严格把守,宣承弈不知道江蓁是怎么上来的,他只看到在他上来的时候,公主消瘦的肩膀,有些微的塌陷。
而那一点塌陷,几乎是毁灭了她整个世界。
她几乎不用质问谁去得到肯定的回答,比起相信姬恕还活着,当下的结果才是最符合情理的现实。
所以在听到真相后,她竟然前所未有地冷静。
其实她一直隐隐心有怀疑,只是不肯放弃那点微薄的希望,她想着,那人都已经这样对她了,她都已经逃不掉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也没必要再敷衍她了吧。
她着实没想到人可以这样无耻。
宣承弈走到她身后,踏着夜露的黑靴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脚印,那是他第一次故意走路发出声音,想让她知道他在。
姬珧侧着耳朵去听,淡淡地说了一句:“十九,你来了。”
他讶异她还能如常地说出话来,可她越是冷静,他心中就越是没底,越是忍不住担忧害怕。
他想着,或许应该把那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他一时之间又有些踌躇,一个奉命来监视她的人,虽有苦衷却仍做了那人扬手劈向她的刀,她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话?
她对所有暗卫都温柔平和,但他知道她也恨他们。
然而姬珧好像也没想等他回答。
她捣腾着火盆里燃着的炭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一张嘴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了从她被困到望玉台之后说得最多的话,从积室山到皇宫,从弟弟姬恕到驸马张舟,她絮絮说着,更似娓娓道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