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渣一世界(242)

作者:十一有闲

这全部,都是为了阿寅吧。

王郎在信上又说

“这世间对小人来说本是无边苦海,无人可渡,又不能自渡,早有离去之意。苟活至今,完全是因为阿寅尚且年幼,放心不下。”

“今日阿寅为小人伤了公子,小人忐忑难安,思及小人若再留在这世间,对阿寅与公子的关系有害无益,不若早些求个解脱。小人虽愚昧,却也知公子对阿寅有几分看重,阿寅现在已经长大,又被公子教养出一身本领,小人可以放心。”

在镇玄看来,王郎的这几段话才算是透露了些实情。

也越发证实了,王郎对在翼侯府的过去亦感到痛苦,却一直以来无人倾诉、无从解脱,只是为了阿寅苦苦支撑着活下去。

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他对王郎动了真心而不自知,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王郎,了解这个在他看来,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只是拿来消遣寂寞的小人物。

他用他的暴戾,他的无知,生生逼死了王郎。

镇玄以手扶额,红着眼眶看王郎最后说

“得遇公子,小人此生有幸。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小人再三叩首拜别。”

一滴泪落下,落在那个“好”字上,浸润出一个圆圆的淡色墨痕。

镇玄放下那张字纸,一步一步,走到黄杨木的架子床旁,垂眸望向仰卧于其上,神情安祥的王郎。

“对不起,我错了。”望了半晌之后,镇玄朝床上的那具尸体道。

原来这句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些说出来,而不是转身离去,王郎是否就不会“忐忑难安”,不会走上绝路?

他们就还有很多的时光,可以互相了解,可以舔舐彼此的伤口,令其不再那么疼痛。

镇玄还想问王郎一句话

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然而他根本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仰卧于床上的尸体也永远不会告诉他答案。

镇玄不知在王郎的床前站了多久,直至听到有人踏入了这间院落,朝着卧房的方向而来,伴随着一个少年轻松愉快的声音:“爹爹,道长说往后不管我了,我今天便搬过来住怎么样?”

是阿寅。

镇玄的身体霎时僵直,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此时竟已是正午,少年披着满身夏日的灿烂阳光,吱呀一声推开了卧房的木门。

阿寅见镇玄眼眶通红的站在床前,情知事情不妙,当即几步迈过去,伸手探了探王郎的呼吸,惊呼道:“爹爹!”

说完,便握着王郎的手,跪倒在床前,泪水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虽然之前陆维已经告诉了阿寅实情,但阿寅没想到陆维会离开的这样突然,看着爹爹失去了呼吸的身体,就忍不住心中酸楚疼痛,眼泪不知不觉滚落。

然后阿寅睁着一对红眼睛,迁怒的望向镇玄:“道长,这回你满意了?”

阿寅本就对镇玄这么多年以来,一个月只许他与爹爹见上一面,隔绝他与爹爹的父子情份而感到不满。

如今虽是知道爹爹死遁,却也是镇玄一手造成,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待镇玄。

镇玄面对阿寅的愤怒,沉默了良久之后,道:“我可以补偿。”

“补偿,道长,你拿什么补偿?!”阿寅“霍”地一声从地上站起,仰头瞪着镇玄,“人都死了啊,你拿什么补偿?!”

“一切。”镇玄看着如同小牛犊子般的少年,眸中一片黯淡死灰,抚了抚自己的左胸,缓缓开口,“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把七雁剑吗?用它,往这里刺下去,便可以杀了我。”

七雁剑,乃是前朝神匠周七雁所造,故名七雁剑,剑身内蕴含周七雁对天道的感悟,有诛仙灭魔之威能。

镇玄的身体虽堪称千锤百炼的法器,坚韧无比,但若是他不闪不避,任由阿寅将此剑刺入心脏,也万万没有幸存的道理。

镇玄此时此刻,是真的不想活了。

其实在十三年前,陆维身亡的那个中秋夜,他便应该追随陆维而去的吧,否则便不会有现在这番沉浮痛苦了。

能死在身为陆维转世的,阿寅的手里,将这条性命偿予陆维与王郎,也算了结此生这一场爱恨因果。

阿寅却冷笑道:“可惜爹爹立过誓,我若伤了你一分一毫,他便在业果轮回之中,永生永世不再与我相见。”

说完,阿寅俯身打横抱起王郎的尸身,再不看镇玄,朝着房门外走去。

镇玄望着阿寅的背影,心中因阿寅适才的话语而震惊。

王郎立下这样的誓言,究竟是为了保护阿寅……还是为了保护他?

如果是后者,那么在王郎那一直卑微求全的面具下,是不是对他亦动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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