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252)

作者:容九

这位五妹妹对他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亲妹妹还亲近些。伯昀关上屋门,给她斟了一杯淡淡的白茶,云知将一份用绢布包裹放在桌上,拆开,“露”出那一叠被焚焦的文件。

伯昀拾着文件,正襟危坐,“这是……”

云知如实道出始末。

伯昀越听听震撼,翻看的指尖颤抖着,看到最后,已泪眼滂沱。

“我只能看出,原件是有地势勘探、经纬标注,还有大量的实验数据……但烧到这个份上,是难以还原的。”

这个结论,倒和沈一拂说的别无二致。

云知不意外。她从另一份布兜中掏出一沓纸,伯昀接过一看,浑身一震:“这是……”

“这是祖父卧房暗柜里的地契,我数过,共八份。”她道。

当日太平间里,她问福叔钥匙,福叔说,祖父卧房的书柜后有一个暗柜,是祖母嫁入林家后所打造的。

早年用来存放嫁妆,不过,林家家大业大,自无开柜之需。后祖母病故,祖父发现里头的金银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所女子织锦学坊的地契以及租赁书。所谓租赁,实则是分文不取。谁能想到当丈夫在生意场上厮杀时,家中最传统的“妇”人默不作声的散了自己的“底气”,只为让更多穷困人家姑娘能够学到一技之长。此事给了祖父极大的震撼,哪怕后来织锦学坊倒了,祖父也明里暗里都资助了不少学校等,以祖母的名义。

“福叔同我说,明面上的那些,皆是由二伯“操”办,但不能过明账的……祖父就都找了别人来经手。”

伯昀一听便会意——暗地里的资助多半与革命军、或是爱国社团有关,不论是清朝还是民国,一旦查出,必会牵连整个林家。

“这几间铺面的纸契,业主的名字都是死忠于祖父的义士,租金抑或是利润用来供应那些暗地里的‘生意’。”云知说着,将钥匙放到伯昀跟前,“此中支出,有去无回且极具风险,莫说是大伯三伯,二伯也必不会同意,所以祖父本是想将这些都交予你打理。”

当日福叔就道:“不瞒五小姐,柜中的那几样‘生意’,最大的一笔,是大少爷的那一笔,也是老爷最重视的一笔。”

云知原封不动复述了这段话。

伯昀不得不承认,他在延长的石油研究,数月来已有突破,而这其中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是祖父。祖父骤然离世,若无人接手,就此“断供”,对研究、科学家、延长甚至是中国石油都是巨大的损失……可若他回到江浙,研究所群龙无首,照样难以进行。

他挣扎了好半晌,一时难下定论,须臾,忽尔后知后觉捉住了最后的关键词,“你刚刚说到……‘本’?难道祖父他老人家,说过其他的解决之法?”

“嗯。还有一种方法,大哥照样回去,做你的科学研究,至于这些生意……”

她重新拾起桌上的钥匙,放在手掌心掂了一下,“我来管。”

第八十七章 大年三十二更。……

丧礼结束后,远亲近邻陆陆续续散去,丧期一过,伯昀亦收好行李箱,小轿车停在林宅外,家人们都拥在门口目送。

本来都讲好了的,谁知大堂兄才迈出门槛,大伯母就哭哭啼啼冲上前抱他,一会儿说就留下,一会儿又说好歹过完年再走,伯昀越是宽慰,大伯母哭的越厉害,到后边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大伯上前将母子二人生生拉开。

伯昀在延长的事林赋厉因是知情的。林瑜浦的死给他敲响了警钟,他也托人打探过,延长那边有北洋军镇守,反倒比苏州这里安全。

楚仙和幼歆也被传染着哭了起来,伯昀上车前的最后一眼,目光在云知脸上定了一下。

她的眼眶也有些湿,沉静着冲他点了一下头。

那夜,云知和她提到“暂管钥匙”这一提议,起初他是不同意的。她一个学生,学业都未必顾得上来,哪能兼顾如此危险的重任?

她说:“这些‘生意链’已形成相对的模式,之后,我也只需要知道这些义士都有谁、经营的是哪些铺面,至于每个月的进项支出,非有重大的变故,大多时候还是由福叔“操”持。既不会影响我的课业,也不会危及我的安全的。何况当下,科研所离不开你,大哥总不能让之前大家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吧?”

见他犹豫不决,她又说:“这也是祖父的意思。如果到时真有什么困难,我会寻沈校长帮助的。”

伯昀并不知沈一拂辞职之事,听她这样说,倒安心了不少。

长房长孙这一走,林家就更显冷清。

回到上海,大伯母高血压的老“毛”病就犯了,时好时坏病了一个多月,到年前才见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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