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已经醒了，晏容便没有再闭眼，只抬头安静地凝望天边，看着朝阳一点一点地冒出头来。

日出的过程是非常奇妙的，大地从漆黑一片，到彻底转为明亮，这中间的每一分细微的变化，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是无法捕捉到全部的。毕竟人的视觉不是机器，一些肉眼不可见的光线变化，总是无缘得见。

可在晏容的眼里，光的每一秒明灭转换，就如同印在了眼眸深处的一副画卷一般，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任何一处的明暗区别，随时暂停，也可以随时恢复正常的时间流速。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能力，曾经的其中一项战斗本能，只不过许久未曾用到了。

视线所及之处，日光一寸一寸地漫过无边的草原，越过金黄色的田野，从古老庄园石门处碧绿的藤蔓头上攀爬而下，流入静谧的湖泊，又飞过缓缓转动的水车，一路跋涉到了繁花盛开的花园。

当温暖的光终于爬上了男人的膝盖，晏容方才收回视线，用精神力传音道:

“东西收集得如何了？”

系统立刻回道:【满载而归，养啾人收集的东西，远远超过了系统预计的总量。只是，这些附着于材料之上的精神力，系统无法收集，也无法转换为地球所需的能源。】

“这是自然的。”晏容神色不变地回了一句，他垂眸看着灵麓，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地开口，“倘若群众见到麓麓时，精神力依旧无法转换为能源，那就不需要强求，全部归还。”

系统听了，一时有些迟疑起来，【可app存在的目的就是收集星际人类的精神力，用来养啾和养地球，好不容易收集了这么多，全还回去，灵麓岂不是……】

话音未落，系统对上了男人沉静的双眸，忙噤了声，不再说话。

它是想说“血本无归”、“白白卖萌”这两个词的，可男人明显听不得这样的话。

晏容仅仅抬眸瞥了一眼虚空——那是系统主脑所在的方位，便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空着的那只手支着额，好半晌才道:“于你而言，群众是什么？”

系统斟酌一下，回答:【人类。】

它毕竟是人工智能系统。

“可，于我而言，群众是战友。”

男人低沉的嗓音听起来非常平静，却偏偏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我的战友，也即灵麓的战友。我希望你知道，星际人类从来不是用来生产精神力，亦或是地球能源的工具。而是我与麓麓，耗费了漫长时间尝试去守护的同胞。”

“他们没有任何义务为地球提供精神力，我也未曾强求过这一点。没有任何一个军人会勉强群众去付出。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麓麓还小，他很容易相信你开的玩笑，可这世间没有任何帮助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愿意，他因此而欠下任何东西，背负不应该背负的债务。”

星际人类就是韭菜，应该守护地球这种梗，或者说玩笑话，是系统一直用来哄灵麓的，可事实上，人类已经传承了一亿年，当初那批从地球移民的人类，如今年纪都已经非常大了，他们无法代表如今星际时代的年轻人。

诚然，现在的星际人类都很喜欢灵麓，也愿意守护地球，可倘若，时间久了，耗费的精神力越来越多，多到他们难以负荷了，一切付出从责任和爱心，变成了义务和负担，那又该如何？

到那个时候，灵麓可能还没有长大，他要怎么办？

晏容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拯救地球”这件事，变成灵麓永远也没办法还完的债。

他一向寡言，很少跟人理论，此刻却在为这件事情解释，虽然言语间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看着也非常冷静，可系统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惭愧。

它沉默了很久，才在虚空中弯了弯腰，说:【我清楚了，之前非常抱歉。精神力的收集，我会按照您说的，完全秉承自愿的原则。】

“嗯。”晏容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系统看着抱着小胖啾的男人，对方看起来并不瘦弱，虽然脸色苍白俊美，但体格远比寻常成年男性要精壮。

明明半个精神海的力量都拿去填补地球的亏空了，日日夜夜地熬着，代替了灵麓，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地球的能源供应，可偏偏看不出哪怕一点点即将油尽灯枯的迹象，仅仅是站不起来而已。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力。

若他愿意要求星际人类提供帮助，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可惜，晏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军人，还是一个领袖，永远也做不出牺牲群众的事。那便只能用自己的命去耗了。

不过，究其根底，大概还是因为放不下灵麓吧，没有看到灵麓长大，所以怎么都能熬下去。